■ 林雪儿
李芒笑够了,悄悄把林修拉到一边,说阿鲁没去读书了。林修说怎么可能?林修给阿鲁打电话,说手机欠费停机。林修心急火燎去了阿鲁家。阿鲁的爷爷和奶奶在,他们说汉语有障碍,林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他打电话问阿衣,阿衣在电话里哭,说他好几天就打不通阿鲁的电话了。林修打电话给印梅,让她找时间去学校看看,印梅说管辍学儿童,还管辍学青年。
印梅回话说,定点培训班学员没有通过高考,不能颁发毕业证。学校让同学们参加成人高考。这批人文化底子都差,听说要考试就打了退堂鼓。阿鲁坚持了一个月,分到正规班里,可能因为文化基础差,跟不上进度,也离开了学校。
阿鲁不应该呀,读与不读至少应该告诉他嘛。林修掩饰不住失望。晚上他去曲别拉根家,说了阿鲁的情况,“你看现在两个多月后就开学了,阿鲁他却这样。”拉迪说他可以当老师。林修拉着他的手使劲儿地摇,说太好了。拉迪说,“我很认真地叫你一声林书记,谢谢你为我的乡亲们做的一切。”
“别,别,你这样说话,让我不自然。”林修说。曲别拉根说:“拉迪说得对,乡亲们心里明镜似的。因为你们,希望与信任又回来了。”
林修跑着回到村委会,金雨生看他脸露喜色,问阿鲁有消息了?林修说拉迪愿意当老师。金雨生说,他当老师,我都要去听他的课了。
几天后阿衣打电话来,说她找到阿鲁了,他在医院。“怎么啦?”
“他被刀刺了。”
“谁刺的?”
“他不说。”
林修说他要去看看阿鲁。金雨生说去乐山那么远,加上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李克说等周末回乐山去看。林修想起在乐山广场,那一帮穿黑衣纹身的小青年,说:“我有点担心,怕阿鲁混到他们中去了。”
林修打了个拼车,还好没遇到那个嘴碎说一口乐山话的司机,他在路上睡了一觉就到乐山了。林修问阿衣在哪个医院?阿衣说在中医院。“林书记,阿鲁说他没脸见你,你不要来。”林修到中医院外一科病房,先去问了阿鲁的伤势,医生说没伤到内脏。林修问病人说了为什么受伤吗?一个高个前额发亮的医生说:“我们只问他什么时候受的伤,是刀伤还是钝器所伤?”另一个剪平头写病历的医生说:“这个可以问警察。”
高个医生说:“人家没报案。”
林修说:“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个医生说:“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剪平头的医生站起来鞠了一躬,说:“大主任说得好,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称为主任的医生,噗嗤一声笑起来说,“颤零子,还没站够的样子。”林修也笑了,主任亲自把林修带去了阿鲁病房。
阿鲁看见林修,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林修把他按下了。阿鲁带着哭腔说:“林书记,对不起。”医生说:“肚子流着血来医院,都没见你哭,现在怎么啦,没事,没伤着内脏。等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阿鲁不说话了。林修也不问他,问阿衣的工作。阿衣说她已经很熟悉了,还说她经常跑到厨房去,看师傅怎么做鱼。林书记,下次我回来,请你和金书记李书记来吃鱼。林修说阿衣以后自己开个小饭馆,我们天天来吃。阿鲁还是闷声不语,林修给阿衣使了个眼色,阿衣说她出去买水果回来。“你可以说了吧。”“林书记,你能不告诉阿衣吗?”“看是什么事了。”阿鲁说他向阿衣家里提亲,阿哈要他拿六万出来。父母给他凑了四万,他去向朋友借,就是在广场看见过的那帮朋友,他们要他一起去做一件事,说做成了,就借钱给他。他不知道他们去偷钱。临到偷的时候,他喊了一声警察来了。朋友发现上了当,给了他一刀。
“你怎么那么傻呢,报警啊。”
“林书记,他们不犯大错,逮进去,很快就会出来,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们也不是真想杀我,要不然,那刀可不是只进去一点点。我住院后他们还来看我,还凑了一万块钱借给我。”
“你要了?”
“没有,林书记,如果我要了钱,以后就别想安生了。”
“你什么打算?还回学校读书吗?”
“不回去了,我跟不上,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我这种水平回去当老师,不配。村里的娃娃读成我这样没意思。林书记,我想去当兵。”
“当兵?”
“当兵。我考不上大学了,这样回去在村里没面子,以后也没面子。再说我只有去当兵,才能避免他们来找我,等我当兵回来,练就一身本事,也不怕他们找我了。”
“当兵只是为了面子,你还是别去了。”
“林书记,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去当兵能让我与原来不一样。”
“你和阿衣的婚事呢?”
“阿衣说,她会等我回来。”
“好吧,阿鲁,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已经在做征兵宣传了,你想好了,就回来报名。”
林修回到村子里时,夜已经深了,金雨生和李克还在做报表。金雨生伸了伸腰,说我们去路上走走,李克说坐得太久了,走走。林修和他们一起在新修的路上散步,村里真安静,散落在大山里的人家都没了灯光,人睡了,山也睡了,只有天上的星星,他们抬头望,星星越看越多,浩瀚、渺远,直到把自己看得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