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雪儿

　　入秋的第三天，雨霁天青，王太因一早就在打扫广场上的落叶，鬼针草见了，说：“婶，你老一大把年纪了，谁叫你来扫地？”

　　王太因说：“就是因为老了，才只能做这些事。”

　　鬼针草顺手甩了烟蒂，王太因捡起来，说：“林书记说了，要爱护卫生。”

　　“林书记，林书记，他很快就要回北京了，看你到哪去叫林书记。”

　　王太因说：“听你这口气，还是舍不得他的。”

　　鬼针草甩甩手，说：“快回去给豆豆穿上新衣裳，今天村里有好戏看。”

　　王太因扫得更快了，她要回家换衣服，还要给杨豆豆换衣服。上午十点，村民们就站在广场上开始等待，望着路的那头：今天要交新房钥匙了，必须有个仪式，郑重的可以记着的仪式。

　　雨沥她们到后，广场上，阿尔布和阿朵代表同学升国旗，雨沥简短地发言。鬼针草、王太因、阿约、吉克乌乌、阿芒和阿果作为村民代表当场接受新房钥匙。

　　村民们都领了钥匙，欢天喜欢地的。吉木日木说：“村民们，今晚广场上坝坝宴，希望大家都来，为新家祝福，为自己祝福。饭后我们再过一个雪鹤村自己的火把节。”

　　阿约说太开心了，儿子正好百日，又迁了新家，喜事一个接一个，他想一定要说服父亲从黑松林下来，看看现在的雪鹤村。

　　柳卫说：“不让一户贫困，不让一人掉队，一个村庄从外到里的千年跨越改变，也只有在中国有可能实现，中国共产党实在是了不起。中国有这么一个执政党，是中国人民的福气。”

　　金雨生说：“在雪鹤村的这两年刻骨铭心，许多年以后，还是会为今天自己的不缺席而自豪。”

　　“雪鹤村有幸，我们也有幸，个人的力量很渺小，但是我们种下的精神和信念，会在这片土地成长。”林修说。

　　突然，人们叫起来，一行白鹤擦着山脚飞过。林修想起曲别拉根说的雪鹤，也许就是这种叫白鹭的鸟儿吧。它们雪白轻盈的身姿飞过葱绿的山，真是可以入画的。

　　坝坝宴一字摆开，菜还没上桌，村民们就来到广场，当真像过节一样，在城里打工的都赶了回来。彝族人大多穿了他们的民族服装，连曲别拉迪都穿了彝装，曲别拉根和惹革儿坐一起，看着村民们欢喜笑闹。惹革儿说：“山里从来都是毕摩坐在哪里，哪里才是中心，现在变了。”

　　“变好了。”曲别拉根说。

　　“你不失落。”

　　“我们一代又一代的人当毕摩，敬天敬地敬祖，不就是为保子孙富足安康么，可是我们祈祷来祈祷去，哪一代又像今天一样，这么好。”

　　“你倒是想得通。”

　　“出门有路，风雨有房，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亲眼看着的变化，能否认么？今晚我们一起为大家做毕如何？”

　　“我又不是毕摩。”

　　“你的外公是，你替他做一回，告诉他今天的好日子。”

　　8点晚会开始，由罗春早主持，吉木日木代表村委会作扶贫工作汇报。村民们还兴奋着，叽叽喳喳的。李芒作为致富脱贫的先进代表上台发言，她一上台就说：“乡亲们，你们谁上来揪揪我？”

　　大家不知她卖什么药，阿果上台在她脸上揪了一把，李芒叫声哟喂：“这不是梦啊，我总以为自己在梦中。这好日子真是咱们的。两年前，我连梦都不敢做这么好。”她的话引得大家笑起来。“我文化不高，只识得几个字，金书记熬夜给我准备了稿子，但是这稿子我不念，留到正规的场合念。今天我就讲一讲两年前的秋天，我是怎么走到今天来的……”

　　金雨生对林修说：“李芒是个演讲家。”

　　林修说村里能人多。

　　林修讲话时说：“今天是李芒讲话，明天会是你或者另一个讲话，希望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这是你们的愿望，也是我们的愿望。从北京到村里的这两年，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像亲人一样，接纳我们，信任我们。我们一同努力让雪鹤村有了今天。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雪鹤村将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希望故乡的亲人们，继续通过你们的辛勤劳动，每一个都活得幸福。

　　两年，倏忽一瞬间，离村的日子近了，三个人骑着摩托在村里的公路上来来回回跑着。今天他们只是道别，与每一座山，每一条路，每一个人道别。山还是那山，村庄不一样了，水还是那水，人不一样了，两年的努力，可以让他们的道别如此隆重。金雨生说：“一生经历两次这样的道别，一次是在部队，一次是在今天，按理说回家了，为什么这么舍不得呢，没来时觉得两年好长，而现在一瞬间似的。”

　　李克说他也一样。

　　林修想抱一抱身边的两位战友，想喊一喊许多村民的名字，但他只是对着大山张开双臂，说：“大山，我的行囊里从此有你。”

　　金雨生也举起双臂，与林修双手相击，李克也过来，三个人的手再一次叠在一起，为另一次启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