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雪儿

　　雪鹤村的冬天多雾，整天雾茫茫的，难得看到太阳，特别阴冷，人和土地都进入了冬眠。快到年底，林修和金雨生的工作也进入另一种模式，与村民打交道的时间少了，填表格的时间占去了很多。村民们见不到他们，看常宽林和沙马铁尔又掌管着村里的事务，想林修他们只是过客，村支书和村主任还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常宽林撵走吉木日木，接手修路事务后，又让其兄常宽荣承包了路边挖排水沟的工程。沙马铁尔的儿子沙马哈木承包了茶山工程。吉木日木却始终记着王川和林修给他的任务，不管常宽林如何排挤他，仍自觉担起了监督工作，发现有些地方因地下石头多，排水沟挖得浅，不规范，让他们重新挖。工人们说重新挖没有钱。吉木日木找到常宽荣，说这条路大家都盯着，如果施工不合格，到时谁都说不过去。常宽荣说他那一段已经分包给了A。A说他又分包给了B。B说最后挖沟的是C。C说到他手里只有多少钱一天，工人的工作都是按天算的，重新挖，等于一天都没工资了。吉木日木又找常宽荣说他这种方式不行，所有的路段都得他负责任。常宽荣不理他，吉木日木只得找常书记来劝。常宽林批评常宽荣态度不好，要求他必须听总工的安排，因地制宜修好路。又对吉木日木说：“要换届选举了，你别把村民都得罪了。”

　　吉木日木知道常宽林在暗示他，常宽林接管修路的事务时就一直在暗示他，说沙马铁尔年纪大了，要换下来，吉木日木和原来的副书记都有可能上，就看他常宽林投谁的票了。吉木日木是想过当村主任，但他不想受这个裹挟。他说：“必须重挖。”

　　常宽林见他固执，一根筋，由他去，自己到路边村民家烤火去了。

　　常宽荣白吉木日木一眼，说：“总工明天就来，如果他说不合格，我就重挖。”

　　吉木日木说：“如果你把管道填了，总工怎么知道你下面挖得不够深？”

　　常宽荣说：“当初修这条路的时候，还没有这样深，照样没问题，你别小题大作。”

　　“你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说，你把话说清楚了。”

　　吉木日木说：“我找林书记去。”有人甩了一坨泥在吉木日木身上，吉木日木以为是常宽荣，就和他吵起来。工人们动起手来，有人帮常宽荣，也有人帮吉木日木，场面混乱。做路面换填的外来工人们也许习惯了工地上有人吵有人打，他们吹起了口哨。

　　在工地做工的阿哈跑回家告诉吉克乌乌说他们打架了。吉克乌乌说他怎么不去向林书记汇报。阿哈说他怕。吉克乌乌跑去找林修报了信。

　　林修和金雨生李克到工地上时，沙马铁尔和常宽林也到工地了。不知为什么沙马铁尔倒和常宽林吵了起来，翻出一些旧事来。沙马铁尔说：“我知道你早就在选新的村主任了，反正都不能当了，索性把有些事说开，免得我帮你背黑锅。”

　　常宽林说：“你今天就当着三级纪委派来的第一书记的面，把你做的不能见天的事都说出来，我们不要脸没关系，给你的儿子他们留个脸。”

　　沙马铁尔看看林修他们，林修想起他和常宽林因为车被树砸坏吵架的事，难道又在旧话重提？他一脸严肃，说：“你们觉得当着村民们的面说有效果，就敞开了说吧。不过请你们记着，你们是党员，是干部，你们要为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任。”

　　金雨生说：“太稀奇了，一个村支部书记，一个村主任竟然可以当着村民们的面吵架。雪鹤村再偏僻，也是在中国的地图上，你们的政治觉悟去哪了？”

　　李克克制一些，让他们去村委会后再说。

　　常宽林马上说：“是我不好，我是支部书记，不该给沙马铁尔计较。”

　　他们来到村委会，看见曲别拉根在院坝里抽烟。沙马铁尔心思一动，说：“曲别拉根，你不是会算吗？你看看我们谁会倒霉？”

　　曲别拉根说：“在同一块地上活了这么多年，谁是怎么回事，心里别想着别人不知道，反正我心里明镜似的。不信我们就问问天，是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端出来说？林修书记是把你们都当了实诚人看。你们的心可以见天吗？”

　　两个人闭了嘴，灰溜溜各自找理由回家了。

　　看热闹的村民们回家抱来了干柴，就在院坝里架起柴火，大家蹲着烤火，火光把人的脸印得红彤彤的，大家说一些笑话。有人提议说：“林书记，你给我们说一说北京吧。”

　　说说北京，这话把林修难着了，北京从何说起呢，说皇城的浩大，说高楼林立，说长城雄伟，说国家歌剧院，这些离村民们太远了。林修说：“有去过北京的，举个手。”

　　都说没去过。林修看了看时间，快11点了，问大家：“现在晚不晚？”

　　一个年轻人说：“半夜了，以往我们早睡了。”

　　一个老者说：“夜晚是祖先们的，我们都吵着他们了。”

　　大家起哄，说别吓人。林修说：“你们都觉得现在很晚了对吧？但我告诉你们，这个时候，在北京很多的写字楼里，许多年轻人都还在上班。拚，都怀揣一个梦想，想有一个好的前途，必然会付出。”

　　“等路修好了，房子修好了，发展养殖、观光茶园果园、农家旅游，都可以试试。我们并不是只是给你们钱，而是要给你们自己赚钱的本领。好的更好，贫困的变好，这才是我们来的目的。”

　　大家拍起手来，有人说：“林书记，真的会有新房吗？”

　　林修说：“会有的，但我们必须拚。”

　　林修把自己说得热血了，待人散去，他回到曲别大叔的家，曲别拉迪的屋子还亮着灯，他还在写作。林修看了看手机，有渊哥的信息：“在高楼灯光里，想念你的森林。”

　　林修回说：“人睡了，万物醒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