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斌

　　草原的壮美，辽阔得就像凝固的大海，波澜起伏，横无际涯。辽阔绷直了大地，也拉低了天空，令我想起碧水蓝天。天空低得挂不住一朵薄如蝉翼的云朵。白云似蒲公英一样，一朵一朵地往草原上滑落，有人急得跳脚，真想冲向远方，去撑住这一朵朵白云。

　　仅仅三年时间，我就到草原两次。上次穿越呼伦贝尔，大呼过瘾。这次从呼伦贝尔到锡林郭勒，一次干掉举世闻名的两大草原，目光所及，皆是青青草地，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在穿越呼伦贝尔时，大家被它的盛名所覆盖，裹挟，早上出发时天气不佳，雨打车窗，但车上的人依然保持着足够的热情和期待，眼睛贴在车窗上，心口提到嗓子眼上，草原换装登场，不唱大风歌，小夜曲一样动人心弦。

　　东边日出西边雨。这句唐诗更适合做大草原天气预报的解说词。穿过一段草原，便得云开雾散，晴空万里，阳光像金丝线一样洒满草原，所有的牧草都抬头仰望，顶礼膜拜，这就是他们的长生天。那些起伏的山坡上的青草如凝脂般饱满，把绿色的嫁妆铺向天边。湿地里的水塘，像一面面镜子，天上有的，水塘里照样有。大大小小的水塘，暗通款曲，形成溪流。正在亲吻河流的牛羊那美丽的倩影，就被河水悄悄的，带向远方。

　　啊，草原大世界的美，像孔雀开屏，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徐徐张开！雨打车窗换成了人打车窗，再也没人受得住车厢的束缚了。

　　第二天从阿尔山出发，天气特别讨好，一出门就一个劲地表现自己，一片开阔的大草原无需铺垫便闪亮登场，从路标上辨识，这是锡林郭勒。这使我立即回忆起张承志的小说《黑骏马》。我不是草原人，我对草原是陌生的，彼此无冤无仇无牵无挂，是黑骏马让我认识了草原，使我对草原有了万般难以割舍的柔情。张承志笔下的蒙古草原，他的名字叫做锡林郭勒。锡林郭勒大草原，你孕育了黑骏马，救赎了失落的白音宝力格，救赎了深夜从熟睡的母亲身边逃走的热血少年张承志。今天，也求你救赎我一回吧：请带我走出人生的迷茫！

　　语言对我来说，是天生的弱项，看着路上一连串不同的蒙古语地名，我努力想记住它们，但舌头在喉管却开始谋反，阳奉阴违不听使唤，叽里咕噜半天把大脑也搞成了一团浆糊。只好用我熟悉的母语不断地高喊：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动物世界有动物世界的生存法则。一群一群的牛羊，像一个一个组织严密的团队，慢悠悠地享受着草原。它们有时吃草，有时信步，有时三五一组站立不动，彼此关爱。牛羊有牛羊的语言。我想，它们站在那里，不动，用鼻子嗅来嗅去，应该是在谈论我们，评论我们的龌龊也未可知。牛羊中也有很文艺范的诗人。我见过一大群牛羊，集体过一道山梁，一头穿迷彩服的牛，却突然停下不动，独立山梁，目光深邃，久久不去，像个特立独行的诗人，而此刻，草原正是落日熔金，金色的夕阳把草原照得金碧辉煌。我想，那头牛定是醉了，它被夕阳描绘的倩影，就是一首献给大草原的赞美诗。

　　草原的壮美，辽阔得就像凝固的大海，波澜起伏，横无际涯。辽阔绷直了大地，也拉低了天空，令我想起碧水蓝天。天空低得挂不住一朵薄如蝉翼的云朵，白云似蒲公英一样，一朵一朵地往草原上滑落，有人急得跳脚，真想冲向远方，去撑住这一朵朵白云。有时候白云就真的掉下来了。你仔细看，结果是从远处飘来的一群慢吞吞的牛羊。有时候就在白云掉下来的一瞬间，又出现了奇迹，被一片缓缓上升的草地托起，把它送回了蓝天。

　　草原挽救了白云，草原对白云有再造之恩。

　　呼伦贝尔和锡林郭勒都是我国最美的四大草原之一，锡林郭勒的面积差不多是呼伦贝尔的两倍。但这些都不重要，很多人到草原来，都不是为了涨知识，而是唤醒自己沉睡的梦想和激情。那些奔驰在草原上的小车，差不多都是来看草原的。在这些人的生命中，草原是他们远方的至亲，是席慕容歌中唱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来草原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像我一样，三年就来了两次。他们在生活的泥淖里，扑腾，抓不住一根稻草，越陷越深，快不能自拔了，就要躺平了。他们必须到草原来，向草原搬救兵，去重新占领自己丢失的城堡。救人还需自救，强人必先强心，扶人必先扶智。草原有医治心灵的绝活。他会准确地找到你的病根，慢慢撕开你粘连的心结，插上心灵的翅膀，让你重新做回初生牛犊。你看，草原天路多像一柄无比锋利的宝剑，直指苍穹，所向披靡，开拓天际，与尔同销万古愁。

　　草原上的蒙古包已经很少了，它们已经成为旅游景区招揽生意的一个摆设。牧马人和牧羊人也不再轻轻挥动那迷人的皮鞭，而是开着小车或是摩托前来放牧，然后远远地坐在草原上刷手机。尽管如此，那种天作帐地作床的场景，依然让人心旌荡漾。如果说这种纯自然的游牧生活方式的改变是时代的进步，那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套马杆的汉子威武雄壮，奔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极度彰显草原雄性阳刚之美的传统盛会，却是从来没有断过的，它是草原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是草原魅力的另一种所在。

　　如果呼伦贝尔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它的名字叫做呼伦和贝尔，它们为歌而生，唯美，悠扬，抒情，浪漫，是它的天生丽质。只有这样的丽质，才能孕育出德德玛、腾格尔、降央卓玛那独属于草原的宽广深沉抒情悠扬的歌喉。那么，锡林郭勒就是为英雄而生的。这里有成吉思汗的金帐，有忽必烈的号角，一代天骄从这里走向历史的大舞台，上演了一出出惊心动魄的历史大戏。

　　我从草原来，我要对你说，无论你是内心丰盈的文人墨客还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英雄好汉，草原都是你一生不容错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