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蜀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乐山城高北门外的紫云街度过的。

　　记得上世纪50年代，高北门的城门还在，那时候的土桥街到紫云街不像现在有一条直通大路，出城要穿过高北门的城门洞。出城方向的右边有一段红砂岩的石梯坎，爬上这段石梯坎有一段高高的城墙，沿城墙直行还能看见一棵高大茂盛的黄葛树。这里是儿时活动的好地方，每到初夏时节，树上结满了嫩绿的黄葛包，爬到树上摘下来剥下一片片包衣，送入嘴里，酸酸的。往前是一座祠堂，再往前便是拱辰门了。正对祠堂下石梯坎便是九龙巷，一直通到学道街。

　　出城方向的左边，有一条约20米长的窄窄的小巷，小巷两侧是高高的青砖墙。走到小巷的尽头，爬上石梯坎，便是通往黄家山和桂花楼的老城墙。最近上去走了一趟，城墙上的城垛已严重风化，有着非常沉重的历史感，与半个世纪前的城墙差异太大，因那时读书每天都会从这条老城墙上的小路走过，当年的模样仍记忆犹新。顺着老城墙一直走可到黄家山，如靠左行则通往海棠湾。

　　旧时，高北门外的油榨街口有一家老同兴酱园的门市，豆油、醋、豆瓣、甜酱……应有尽有。那时没有甁装，都是各家自带瓶子去打酱油、打醋。乐山人又把打醋叫打甜子。那时的价格好像是几分钱一斤，一般来说人们每次打三五分钱的，酱油和醋的味道十分纯正。公私合营后，乐山全华厂经营的双酿酱油、辣豆瓣、全华味精占据了乐山人的味蕾，这在当时的乐山是一个响当当的地方品牌。

　　高北门外紫云街的北宸旅馆左侧有一条小巷，叫过街楼，在北宸旅馆的后门即过街楼处，有一家补锅店，手艺人姓杨，店内整天都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特别是阳春三月，暖暖的阳光伴随着那叮铛的敲打声，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杨补锅匠有一个女儿，长得也俊秀，皮肤白皙，据说后来嫁给了一名外科主治医生的老三做了儿媳妇。

　　在补锅店的旁边，有一家小酒馆。每次经过那里，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还有卤豆腐干的味道。豆腐榨干后放入各种香料的水中，卤后的豆腐干，黄爽爽的，香味逼人。现在街上叫卖的“某某豆腐干啊，又香又咸的豆腐干”，仍不及当初那家小酒馆飘出来的味道。在补锅店的对面，是一家日杂公司的仓库，里面有一个大院子，常年堆着一些日杂用品。我们经常在里面玩耍，在货包上跳上跳下，捉猫猫。记得有一次，我站在一堆麻布口袋上，将手指伸入悬挂的一个没有灯泡的灯头里，指头瞬间好像被钳子夹住，那种恐怖的感觉，至今想起仍然难忘。庆幸那时站在麻布口袋上，也许有很好的绝缘效果，才躲过了一劫。

　　1958年成立公社，日杂公司的仓库办起了公共食堂，每天吃饭时间人们便自带碗筷，排队打饭。记得当时我们的额定饭量为“二三三”，早上二两，中午晚上各三两，每天八两，每月24斤粮食，没有油水，天天都感到饿。米汤都成了抢手货，去迟了连米汤都没得喝。那时有句俗话：眼睛落了眍，全靠米汤抽。

　　再往过街楼里走，有一家畜产公司的销皮厂，一到出太阳的天气，里面就铺满了猪皮、牛皮，那股腐臭味弥漫在整个小巷内。猪皮和牛皮上有很多残存的碎肉，要将上面这些残余剔除，然后放入石灰水中浸泡，最后取出，并用竹棍支撑、拉直晾干。

　　过去，进了高北门叫进城，出了高北门叫出城，可见当时的乐山老城在这老城墙的怀抱中显得多么小巧紧凑。

　　怀念，意味着忘不掉，变化又是绕不开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