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雪儿
拉迪睡了一大上午醒来,也不说吃饭,心急急地说要去看个地方,让林修陪他。林修想星期天可以放松一下,也没问去看什么地方就答应了。车在两山之间停下来,拉迪指着对面的悬崖说:“去那里。”
山势本来低缓,一路都被厚厚的植被覆盖着,这一段显出殷红的绝壁来,上面有四个白色的大字:永赖同功。林修想这是有典故的吧,他耐心等待拉迪说出来。
拉迪带着林修走过一座水泥小桥,穿过竹林与树木向悬崖爬去。直到手能触摸到“永赖同功”几个大字。
拉迪拍了张照片,说这是一个叫汪京的人写上去的。写了400多年了。明朝万历17年,朝廷为了边城安稳,在当时的赖因寨增设安边厅,汪京是第一个到安边厅任职之人。在他上任期间,为了边城的发展与安定,决定打通一条马边出山的路。朝廷的钱自然是不够的,他带头捐俸。乡绅积极响应。驿道打通之时,全城欢呼。沿途百姓为感激汪京功德,在另一片岩石之上刻了“汪公路”三个字。汪京知道后,觉得不妥。公路岂是他一人之功,那是赖因寨全体军民的功劳,所以他在这片崖上用石灰浆手书了“永赖同功”四个大字。
林修重新审视这四个大字,太阳正好照在字上,林修觉得字发出一种光亮来,是那个叫汪京的人发出的光亮。拉迪亮开喉咙唱一首歌,声音越来越高亢,山谷响起回声。林修听不懂歌词,但他想歌声一定是关于山峰与万物的。他拍起手,想起在北京乘地铁的时候,有个流浪彝族歌手在唱歌,歌手也是唱彝语,好像与拉迪唱的一样。歌手忘记了在地铁,以为是站在大山里唱呢,唱得很投入。乘客们各自埋头于手机,没有人理会歌手,林修一个人为他鼓掌。歌手向他鞠躬,说:“我会带着你的掌声去流浪。”
林修想到此,巴掌拍得更响了。拉迪唱完,说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歌唱家,结果成了诗人,唱歌纯属是玩的了。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拉迪说:“你是个好伙伴。你具备了栽花花发,插柳成荫的心智。你的梦想呢?”
林修说最近的梦想就是为雪鹤村修一条公路。
九月,省交通厅凌鹏厅长的小车开进雪鹤村,在逼窄的山路上缓行。遇到骑摩托车的村民都没法错过,村民们后退进路边有人家的房子,让车通过。鬼针草背着一背干柴走在前面,他听到了车的鸣笛声,他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随行的金雨生下去,以为背柴的人耳背,很大声地说:“大伯,后面有车,你让让。”
鬼针草问:“是车让人,还是该人让车?”
金雨生倒是愣住了。
林修看到是鬼针草,跑过去对鬼针草说:“你老一大把年纪了,还背这么多,我帮你背吧。”
鬼针草当真把柴火放在地上,林修和金雨生抬到旁边的地里,鬼针草丢下一句:“我在家等着。”甩手就走了。
坐在车里的凌厅长看见了整个过程,说让小车全部停下,他们下来边走路边听意见。凌厅长问:“这条路当初为什么修得这么窄,相当于入户路?”
常宽林说:“就是这一条路还是中纪委扶贫马边之后才争取来的资金。两年以前还只一条泥路,经常下雨,路根本没法走。”
凌鹏却没笑,问:“你是说这条路是两年前才修的?”
常宽林说:“是的。”
凌鹏说:“下次这条路一定要规划好。小林他们不懂路,但也做了个相当专业的路线图,请王局长带专业的人员来勘探,拿出具体路线预算方案来。省交通厅一定大力支持。”
被称为王局长的人叫王川,他戴个眼镜,看上去儒雅斯文,但熟知他的人却知道他是个爽快风趣的人。他见凌厅长点将,敬了礼说:“保证最快完成任务。”说他已经在做《小凉山交通推进方案》,能得到省交通厅的支持,是再好不过。
凌厅长笑了,多年的了解,他喜欢手下有这么一个得力干将。“小林,你们以后就找王局长,他完不成任务,我打他板子。”
王局长握住林修的手,说:“修雪鹤村的公路是你们的愿望,改善整个小凉山的公路是我的愿望。”
凌鹏说作为交通厅厅长,他的确不可能有时间走过全省每一个村,但他的任务就是要像蜘蛛一样,织就一张纵横交错的国道、省道、县道、村道、入户通道。这张密布的蛛网,铺展在中国的大地上,雪鹤村不能漏了。
随后专家们进入雪鹤村测量,看稀奇的村民们聚在一起说话:“要修路了,真的要修路了。”鬼针草说:“这回,不知道又要大家交多少集资款。”
王太因老奶奶带着她的智障儿子,也在看热闹,说:“林书记他们来了,说不定不会让我们交集资款了。”
鬼针草说:“我的老婶儿,你都活了八十多年了,见过这种好事?”
“鬼针草,你少说那些牛都踩不烂的话,反正我知道这回不一样了。”
“才怪。”
“鬼针草,听说你那天故意背了捆柴挡领导的路,你这不是给林书记他们添乱吗?”
“哪个龟孙子说我是故意的,不过是巧合了而已,我是看不惯那些骑车的,退得多远的,比我还贱。车走得,人走不得吗?”
“不是我说你,你的脸越来越厚了。”
“婶儿,我脸不厚能活下来吗?”
“你老是纠缠过去有用吗?你妈再不济还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呢,你看看杨豆豆,我不是也好好活着。”
“婶,你别说我妈。她和你不一样。”鬼针草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