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雪儿
本来不宽的山路，被频发的泥石流阻断了，路上到处是垮塌的灌木和树。林修和阿鲁边走边把能抬动的树挪开。走到两山交接的山沟前，水变大了，冲毁了原本就七翘八拱的公路。他们走上小路，听到山坡上有人大声说话：“电杆儿，我今晚就睡你家去了。”
“鬼针草，你别闹，我家还漏呢。”常宽林的声音。
“电杆儿，我说你真会做面子活，你带人帮王太因翻房子，那是做给上面来的钦差看的吧。我也找北京来的人，我不信他管憨子，就不管五保户。”
“你别起哄好不好，北京来的林书记，事多得很，你也是老人了，别让人家北京来的觉得我们村子里的人觉悟低。”常宽林的声音带着怒气。
“你是书记，觉悟肯定高也必须高。人民群众有难，你肯定帮必须帮。走吧，去你家。”鬼针草披着一件雨衣就往外走。
常宽林拄着拐杖跟在后面下山， 看到林修和阿鲁站在路上，常宽林责备阿鲁怎么让林书记光着头在雨中走。阿鲁只是摊了摊手。常宽林说：“这雨下得有些邪，我怕会出事。去了王太因家，他们家房子才翻过没事。去鬼针草家，他那房子漏雨。”
“辛苦了，常书记。”林修说。
“都是乡里乡亲的，不是书记也要互相看看的嘛。”常宽林说。
“说的比唱的好听啊。”鬼针草的声音阴阳怪气。他围着林修转了一圈，问：“你就是北京来的钦差？”
林修说：“我是中纪委下派的第一书记。”。
“大雨中见到第一书记真面目，倒是新鲜。看你这一身的泥，是可以说书的哈。”听不出鬼针草想表达什么。
阿鲁说：“鬼针草，你别在这儿风凉话了。看见金书记和李书记吗？”
“你个青勾子娃儿，他们又不在我这儿报到。”鬼针草说，听得出他和阿鲁早认识。
鬼针草拉着林修，问：“在扶贫的路上不能落下一个贫困家庭，谁说的？”
林修说：“总书记啊？”
“我是不是贫困家庭？”
“唉呀，鬼针草，蛮缠也要选个时间嘛。”常宽林的脸沉下来。
“你不管，还不兴北京来的管？”鬼针草不放过林修。
林修不知道鬼针草什么情况，想着曲别拉根说过，鬼针草准备了一麻袋麻烦等他的人，就说去鬼针草家看看。和大多数房屋一样，鬼针草的家也是木板夹泥的房子。林修走进去，屋子里黑黑的，电也断了。等眼睛适应了，才发现地上是湿的，还有雨水滴在林修头上。厨房里没有菜，只有一张低矮的吃饭的小桌子，放着一盘煮好的土豆。睡房里没有家俱，一张老床上堆着没有颜色的被子。林修想到惹革儿家满墙的干柴和满地的蔬菜，问鬼针草：“你平时做些什么？”
“关心国家大事，听党的声音。”鬼针草指着他胸前挂着的收音机说。
“加喝酒。”阿鲁指着他裤包里揣着的小酒瓶。
常宽林说：“鬼针草享受保吃保穿保医保住保葬，是五保户。”
林修很认真地看着鬼针草，“身体看起来不错。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鬼针草摆一下手：“别研究我，我符合五保户条件的第一条，无法定扶养义务人。”
林修说：“我是说，你原本可以把生活过得比现在更好。”
“是啊，你不就是为实现我们对美好生活的愿望下来的吗？”鬼针草说。
林修一下笑起来，这个鬼针草有意思，问：“你心目中的美好生活是什么样子呢？”
“有个老婆，有一群儿子。”鬼针草大声笑。
林修却笑不出来。常宽林拉林修走，鬼针草跟着，说他要去常宽林家睡。
林修抬眼看到不远的路边坡地有一棵大树，树冠伸出去一大片，常宽林问他看什么？鬼针草抢着说：“他看见树。”常宽林说鬼话。林修不由得暗自称奇。常宽林让他快去家里躲雨。鬼针草抱怨天被谁戳漏了，说他要去看看他放的蜂。
“那地方高，现在去危险。” 常宽林说。
“那些蜂可能吓着了，我要去看看。你以为我真想去你家睡啊。你家就是皇帝老儿的宫殿也没我茅草房自在。”
林修说常宽林腿不方便，回家电话联系金雨生和李克，他和阿鲁陪鬼针草去蜂房。
沿着大树后面一条小路往上爬，雨水顺着小路流成一条小河，一路跌跌绊绊，林修几次滑倒，鬼针草说：“你一个城市娃，哪走过这种路，遭过这种罪，还是回去吧。”
林修心里温暖，说谢谢。鬼针草加了一句：“我是怕你给我添累。”
他们爬上一个小坪，靠边有一座坟，坟前开满了白色的野木棉。几个用圆木掏空做的蜂箱摆在坟地的两边，还好，蜂箱背靠山崖，没有受损。鬼针草揭开活动木板看了看，脸色就不好了。林修小心地问：“蜂也怕淋雨吗？”
阿鲁说：“多半雨把翅膀打湿了，飞回来的少。”
鬼针草没有说话。林修劝他回家，鬼针草说：“我要陪陪它们。”
雨停了，有蜂飞回来，鬼针草脸色还是阴沉着。林修不放心，陪他说话，鬼针草说：“难不成，你能每天陪着我。”
阿鲁拉林修走了，留鬼针草和他的蜂在坪上。林修问阿鲁，“大爷叫什么名字？”
“都叫他鬼针草。”
林修问鬼针草是什么样的草。阿鲁在林修的裤子上扯下带针的粘粘草，说这个就是。林修手一摸，裤子上粘了好多，一路雨水都没冲掉。
下山的路很难走，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下山的，林修摔倒几次，他都忘了。到了山下，看见曲别拉根和金雨生李克站在一起。
金雨生和李克各打了他一拳， 林修叫了声痛，眼睛却湿湿的。阿鲁说：“林书记也一直担心你们。”
金雨生说：“以后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们。”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