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德忠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留下过不少文朋诗友之间相濡以沫、肝胆相照的文坛佳话。这其中尤以李劼人与陈翔鹤患难与共的生死情谊为人称道。
相识“成都文协”
上世纪20年代末,北京有过名为“沉钟社”的文学社团,以陈炜谟、冯至、陈翔鹤、杨晦为主,编辑、出版《沉钟周刊》,后为《沉钟半月刊》的文学杂志,在当时的中国文坛产生过一定影响。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北平已经容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陈翔鹤为躲避战火只得回到成都,他的生活和思想都发生了变化,在党的领导下从事文艺界的统战工作,担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都分会常务理事,与李劼人相识相知,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情谊。
1938年3月27日,全国性抗日文化社团——“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武汉成立,对成都的抗日文化活动鼓舞极大。1939年1月,成都文协分会正式成立,会上选出李劼人、罗念生、谢文炳、陈翔鹤、萧军、刘盛亚、周文七人为理事,创办会刊《笔阵》。
“成都文协为一个从开始到最后十年间都是在党的领导下的群众文艺团体,会员多的时候曾达三百来人,少时亦有一百多人。”据陈翔鹤后来回忆:“劼老同稍后一点的叶圣陶先生,在成都文协常务理事会中被我们称为‘二老’。当时劼老并不管组织工作或日常工作,但他却自始至终从不曾放松过他领袖群伦的理事职责。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们一去同他商量,他就会一马当先,毫不退缩。例如因反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或响应延安的政治主张而发起签名、发宣言、开座谈会之类,他历次都起着带头作用,毫不在国民党压迫之下略为含糊。”
嘉乐纸厂的援助
以《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三部曲闻名于世的李劼人,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协会的骨干,他先后担任了文协的理事、常务理事、总理事及《笔阵》主编等职,在文协里拥有极高的威望,为抗战文化事业作出了自己的特殊贡献,大家都尊称他为“劼老”。“文协”分会的办公地址就设在嘉乐公司成都办事处。李劼人的办公室经常成为文协会员聚会和活动的地方。由李劼人起名的分会会刊《笔阵》,由于当时物价飞涨,发行困难,也是依靠嘉乐纸厂捐款和惠捐的纸张印行。据“文协”成都分会理事、其时担任嘉乐纸厂董事长秘书的谢杨青先生回忆:“嘉乐纸厂每年拿出赢利项目的百分之五作为文化补助金来捐助文化事业,李劼人每年都向董事会提出给予文协优渥的资助,从资金和纸张两个方面予以援助。”
当时陈翔鹤因为失去了教书工作,生活陷入窘境。李劼人闻知亲自登门看望,雪中送炭,帮助他一家渡过难关。李劼人的豪爽与大方,还表现在对“文协”工作的经费开支上。陈翔鹤在《李劼人同志二三事》一文中,回忆说:“记得有一次,因为历次从他手中领来的款子经不少了,到年终,我交了一张账单给他。他接在手中,并未去看数字,似乎只是对那张账单的格式感兴趣。他问:‘是你搞的吗?’我回答说:‘不会搞,搞了半天还是不合规格。大约大的数字是不会错的。’接着我又反问他一句:‘你不是也要凭账单去向你们公司董事会报账吗?’‘哪里,哪里。我只向我自己报账。以后你也不必再来向我报账啦,用完了就完啦。只是向会员们报账却要十分严格。’……其实我们都是过路财神,我们只是向自己负责。”
在成都和乐山的时光
1947年,蒋介石撕毁国共《停战协定》,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加紧镇压国统区的爱国民主运动。陈翔鹤找到李劼人,共商起草分会致马歇尔公开信,反对内战,呼吁和平,要求自由,成稿后由加拿大友人文幼章翻译,寄给当时在重庆的马歇尔。同时,又将此信英文译稿分别寄往英、美、法等国比较民主的报纸、杂志发表。
时局日益紧张,白色恐怖笼罩成都。1947年5月,陈翔鹤被国民党列入黑名单。为躲避逮捕罗网,陈翔鹤跑到成都东门外沙河堡劼老家中,初次拜访“菱窠”。“当见了面,我一提到打算要在他家里住上几天时,他即很轻松愉快地说:‘欢迎,欢迎!你就住在这里吧,吃喝和睡的地方都毫没问题,我们平时也很难得有摆龙门阵的机会。借此逍遥清闲一下有啥来头!’”(陈翔鹤《李劼人同志二三事》)
就这样,大约有六七天时间,避祸隐居的陈翔鹤“享受了生平很难得的清福。”每天还和李劼人促膝长谈,探讨时局。“到四点钟以后,我们的谈话会便在‘菱窠’宽敞的走廊上开始了。我们谈时局、延安、重庆、抗战、国家前途以及个人的癖好爱憎、书籍字画、生活遭遇、养儿育女等等,上天下地,几乎无所不谈。到黄昏晚餐,点上煤油灯时,大家总得喝上一点酒,依然是且饮且谈,滔滔不绝。”
这年秋天,国民党又进行大逮捕,陈翔鹤也在逮捕名单上,已不能再在成都居住。得到李劼人的帮助,陈翔鹤更名为陈定波,安排到乐山的嘉乐纸厂,以董事会驻厂秘书的名义隐蔽下来,一直待到解放。在这两年多的时光中,李劼人以视察厂务关系,每半年就要来乐山一次,每次大约都要住十天或半个月。他们聚在那座董事长住的小洋楼上谈天的机会就更多了。“这时的劼老,在我们单独谈话时,总是很明确地断言‘中共必胜,国民党必败’。这当然与他平时一贯认为‘延安是对的嘛’的精神是一致的。”(陈翔鹤《李劼人同志二三事》)
解放后,陈翔鹤奉调北京,主编《文学遗产》刊物,对古典文学研究工作作出较大贡献。
如今,两位著名作家早已离世,他们之间的友谊将永世长存,文章著作更将辉耀后世。最后也借用陈翔鹤引用唐代诗人周朴的五言律诗作结,表达对他们的怀念之情:
系马向山立,一杯聊奠君。
野烟孤客路,寒草故人坟。
琴韵归流水,诗情寄白云。
日斜休哭后,松韵不堪闻。
(本文图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