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静染

　　在路上这样的情景接二连三，怀荣三腿上也开始流着发黑发臭的脓液，他用路上摘的草药把它包住，才勉强长出了痂，但那些痂一到晚上就开始发痒，就像有一百只蚂蚁撕咬，让他彻夜难眠。

　　有一次，衙役问他：“喂，小兄弟，你到底要到哪里去？”

　　“找盐！”怀荣三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

　　衙役哈哈大笑起来。所有的囚犯都抬起了头，终于明白了跟着他们走的人原来是个疯子！

　　“小兄弟，走了一天你饿不饿？”衙役又问。

　　“饿！”

　　“想吃不？”

　　“想！现在我能吃一头羊！”

　　“既然想吃的，就回家去吃，何必在这里受苦？”

　　“不找到盐，我不会回去！”

　　快走到桥镇的那天，怀荣三突然就愣住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斑鸠，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他走了上千里的路程，穿过了不知多少山峦密林，头顶上飞着各种各样奇异的鸟，但没有一只掉下来，却在这里掉下一只，而且就落到了他的面前。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天意呀！这时，囚犯们正在继续往前走，怀荣三就对衙役说：

　　“我不走了，这里有盐。”

　　“是呀，你该留下来治治病了！”

　　衙役把手放在怀荣三的额头上，又笑了起来。

　　在河边，极度疲惫的怀荣三洗了把脸，但镜子似的水面把他吓了一跳，里面飘着具僵尸。他又捧了口水，咕咕咕地喝了下去，他太渴了，就像从来没有喝过水一样。连喝了几大口后，他又吓了一跳，水面正围来了一群饥饿的鱼，闪着白森森的牙齿！第二天他就倒下了，他真的病了，脸色惨白，浑身乏力，躺在一个破旧的客栈里，如同死了一般。

　　客栈掌柜是个好人，就把桥镇有名的“狗屎郎中”请了来。这个狗屎二字是当地人给这位郎中的褒奖，并无糟蹋之意，据说他开药多用田间地头的草药，像狗屎一样不值钱，但药到病除。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就来到了怀荣三的床榻前，他的中指轻轻落在了脉上，摇了三下蒲葵扇就下了药方。知道他的人都明白，只要摇三下扇子就说明把病号住了。但半月过去，药居然在怀荣三身上不见效果，怀荣三依然虚弱得像张白纸。这就怪了，连“狗屎郎中”居然没有医好他的病，那就是病入膏肓了。

　　这件事情就传到了瞎子王贵的耳朵里。这一天，他就慢慢摸到了客栈前对掌柜说：“我能治他的病。”

　　掌柜不信，打死都不信。王贵就说，我有家传秘方，专治他的病。

　　掌柜仍然不信，他只是觉得这瞎子有些怪怪的，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果然，王贵一进去，屋子里的灰尘呼呼往下落，风突然把窗布掀开了个缝隙，一缕阳光刷地刺了进来。怀荣三艰难地睁了睁眼，他看到了个人，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那个人埋下了头，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不一会，他就感到口里干得快要皲裂，他的胃里空空荡荡，饥饿让他眩晕，中药的苦涩味搅得他想呕吐，但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闻见肠子黏液里的那种腥臭，他喊道，水、水、水……

　　几日之后，怀荣三如汤沃雪，不治而愈。

　　活过来的怀荣三跟阚二爷签了租地契约，开始凿井，这一切都是王贵在后面指使。怀荣三准备把剩下的钱赌一把，因为他相信瞎子不会说假话的。

　　这期间，阚二爷每天都去看他们打井，但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他担心的是井没有打出来，把他那块好好的田被挖烂了。到了后来，他越来越担心自己把田租给怀荣三是在冒险，而这样的冒险是要受到老天爷惩罚的。果不其然，三个月过去，井才下去三十丈，却没有任何出卤的迹象，这时怀荣三已经把所有的钱用完了，走投无路。阚二爷这时就开始不断抱怨，一大早就起来捶胸口，他认为怀荣三这倒霉的家伙把他的肥水全糟蹋了！

　　但就在这时，那个把囚犯押解到边地去的衙役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个人叫魏碧山，他准备是原路返回，但在桥镇他又遇到了怀荣三。

　　“跟我一起回去吧，小兄弟。”他说。

　　怀荣三说：“唉，回不去了，就拜托大哥给捎个信，就说我死在这里了……”

　　然后他就哭了起来，汪汪的像条可怜的小狗。魏碧山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拍了拍他耸动的肩膀：“为啥想死？”

　　“没有挖到盐，不如死！”

　　“我记得在翻那座大山时你都没有死，也就没有必要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