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雪儿
他们回到曲别大叔的家,林修给了曲别大叔一个拥抱。拉迪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们,夸张地耸了耸肩。
曲别大叔在客厅的中央揭开四片活动瓷砖,下面是早已预埋好的青砖火塘。大叔把松木干柴架在火塘里,下面铺了层松针,又从一个陶罐里取出一些烧黑的火炭,他到天空下仰头念了些什么,进堂房后对着火塘喷出一口火来,点燃了火塘,那些早已干透的柴火呼呼地燃起来,曲别大叔又念念有词:“春天来开荒,荒地你烧熟;夏天虫吃苗,恶虫你来烧。火伴行人走,火伴家人坐;火是衣食火,火光多热乎,火是人魂窝。今天来祭火,火光永不灭,火光像日月;火神藏家中,牲畜得安宁。”
大家都望着曲别大叔。
一向爱闹的拉迪也一脸的肃穆。
林修、金雨生和李克都围在火塘边,李克在冒汗,林修和金雨生相互看一眼,想起在森林里共坐在一把黑伞下的恐惧,现在是多么的幸福。
拉迪说彝族是个崇火的民族。人们习惯在火塘边煮饭、议事、取暖、睡觉。彝族谚语说:“生于火塘边,死于火堆上。”经过长久的历史变迁,火塘由单纯的烹煮取暖照明发展为宗教色彩信仰。在彝族地区,最隆重最热闹的节日莫过于火把节了。火把节就是一种火崇拜。以往彝族的火塘是不熄的,不过现在居住环境有了改善,特别是烧罐罐气的人家,在夏天就没烧火塘了。但火种留着,秋冬季节,火塘又会燃起来,一家人围火而居,闲话家常,守日子。
“听说彝族最爱三种颜色,红,黄,黑。”李克说。
“对,彝族服饰、器皿大多是这三种颜色的变化组合。‘黑色的披毡被人高高地扬起\黑色的祭品独自走向祖先的魂灵\红色的飘带在牛角上呜响\红色的马鞍幻想着自由自在的飞翔\一千把黄色的伞在远山欢唱\黄色的衣边牵着跳荡的太阳……’漂亮吧,有气势吧,这些句子就是旗帜啊。”
李克说:“这也是你的诗吗?”
拉迪哈哈一笑,说:“我倒想呢,可我写不出来。这是马加的诗。”
林修和金雨生没笑,他们还在想那片森林,那片有神灵居住的彝族的森林。他们信吗?不,但是个人置身于有形与无形的森林万物中,人也不过是想签名的渺小一种。
从曲别大叔家的火塘燃起来,天好像突然间就冷了,暴雨没了,但秋雨绵绵,许多天太阳都不见踪影。林修说冷,金雨生逗他说,要不要买件察尔瓦披上。林修让金雨生陪他去买衣服。
“一个男人陪另一个男人买衣服,很奇怪啊。”
“一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躲在一把黑伞下更奇怪。”
“好吧,看在那把黑伞的名义上。”
他们还没挤出时间去买衣服的时间,林修收到一个包裹,一套红底带黑字薄款的卫衣和一件黑底带白色字母的加绒圆领衫,迷彩裤外加一件带帽迷彩防雨长风衣。
林修给马格发微信:“雪中送炭。”
马格回:“我一向只做锦上添花的事。”
林修说:“衣服是姑妈寄的吗?”
“什么样的衣服,拍给我看看。”
林修分别穿了衣服,做出各种怪相让拉迪拍,拉迪笑说别人拍照往帅里拍,你倒好,自毁形象。林修笑说一起光屁股长大的,知道长什么样。他选了几张变形的照片发给马格。
马格哈哈大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姑妈说你没带长袖衣服出远门,有心人就查了马边的天气,有心人就寄了衣服。”马格给了林修一个微信号,是个叫渊哥的人。
林修加了渊哥,问多少钱?
渊哥也要林修发穿着新衣服的照片。
林修将就发给马格的,发给了渊哥。
渊哥发了几个大拇指和笑的动画来,说钱就免了,当是广告费。
林修说:“我的肖像可不值这点钱。”
渊哥说:“小家子气,是北京爷们不?”
林修说:“我发现马格的哥们,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渊哥发了张哈哈大笑的动画。
雪鹤村今年的中秋,和岁月里所有的中秋都不一样吧。节日刚过,雪鹤村就迎来好消息:路,在今天开挖。
林修穿上渊哥给他寄的一套红色卫衣,喜庆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王川看了,说喜庆是喜庆,但是薄了,不禁冷。金雨生和李克相视一笑,说川哥,他昨天还穿短袖呢。林修说他绷起不冷,跳起战,美丽冻人。王川哈哈大笑,说他川话不错。
林修说还是雨哥和克哥的迷彩神气。
金雨生突然笑起来,问林修这身衣服谁给你买的?
“一个叫渊哥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当过兵。不过我对军人还是了解的,我表哥马格生活在军营,我从小就跟他混。姑爷就是典型的军人形象,站有站姿,坐有坐姿,一天到晚都好像有敌情似的。”
“你姑爷在哪个单位?”
“总参情报部。”
“将军?”金雨生和李克同时问。
林修说:“大校很多年了,姑爷性格怪。”
金雨生说:“望尘莫及。”
林修说:“他儿子马格一点都不像他。马格是个让人愉快的家伙。”
三人说话时,来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曲别大叔戴着插有鹰羽毛的帽子,穿着领上有绣花的衣服,披件黑色的察尔瓦,威风凛凛的样子。林修和曲别大叔合影,发给了渊哥,问哪件衣服好看?
王川笑说发给女朋友啊。林修说一个哥们。
王川这些天都在村子里跑,还和勘探放线的人员一起研究,什么线路最佳,哪个线路更能避免雨天塌方。
王川说他经常在小凉山跑,冬天特别冷,有个彝族兄弟送了他一件羊毛织的察尔瓦,披上管用得很,下次给林修带来。林修笑说怎么敢夺人所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