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雪儿
村民大会让大家激动了一阵子,会后陆续有人来找林修,说他们的愿望,希望解决的问题。如这一家的树子挡住了那一家的祖坟;那一家的青菜已经种在另一家地界;甚至有两口子打架,也跑来找林修解决。林修都用本子认真地记下来,尽可能去调和。林修发现他所到之处,会有人在很远的地方招呼他,而他也能用简单的彝语向村民问好。他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蜜蜂,上午在这家的屋后帮助摘丝瓜,在那家的地里掰苞谷,下午又和村民坐在田边地头聊天,通过多种方式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林修给马格发信说,自己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了。马格来一句:秋丛绕舍似陶家否?林修想这个时候的马格纯粹。
有天早上,天气看着还好,林修问金雨生和李克,有谁知道那个叫阿果的情况。金雨生说他见过一次,但是她原来不是贫困户,没去作更多了解。
“他说沙马主任赎罪,赎什么罪?为什么让她当贫困户,而她自己又不愿意?”
金雨生说:“我也好奇。”
林修说:“克哥,你在家把贫困户的资料统一下。我和雨哥去看看阿果。”
“我正想给你们说,我想把贫困户的情况作消息化处理。贫困资料全部写出来贴在人家墙上,也难为情。我设计个二维码,只要一扫,这家人的情况就清清楚楚。”
“好啊,克哥,不愧是学计算机的。”
“我听吉木日木说,阿果家离群索居,你们注意安全哈。”
“她为什么离群索居?”
“这我就不清楚了。”
林修和金雨生更有兴趣要去了解阿果。
林修和金雨生坐一辆在村委会门口拉生意的摩托车,去阿果家。也是山谷,逆河流往高处走,路很烂,林修抱着金雨生的腰,颠得他们一路都在叫。快到吉木日木他们组时,村民的房子多在河的南面,而阿果家在北面。从南面望过去,对岸山峰罩在云雾之中,山上树林茂密,一堆白云停在山腰,根本看不到有房子。
“看此情此景,不犯文艺病都不行,你看‘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杜牧他老人家看到的可能还不如我们看到的美。”林修说。
“他可能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修哥,我觉得你真可以写文章的。”
两人有说有笑,快到半山腰时,小路右拐进一片树林,又走了约三百米,在一个地势较平缓的地方,看到阿果在房子上翻瓦,李玉普扶着木梯,望着阿果。阿果看到林修和金雨生,说:“唉呀,林书记,金书记,早上我就奇怪,做饭的时候,烧火火都在笑,说有客人来呢。想我这么个地方,谁来啊,原来是你们,贵客呀。还有几十块瓦,你们稍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林修:“就来看看你,随便聊聊。”
“聊什么,贫困户,我不要。定成贫困户是丢脸的事,还要在墙上贴着我是贫困户,我找刺激吗?虽然我这山高地远的,但是山神看着呢。”
阿果从房子上下来,说:“女儿阿若不在家,我也不怕你们笑,只要和阿普在一起,什么困难都别想难着我。阿普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好着的时候,什么都弄得有意思,活得有趣。”
李玉普端出一套泥土色的陶土茶具,很讲究地洗茶,泡茶。看人的时候,眼光像个孩子,带着羞赧与求助的神情。
“你们品品,这红茶是阿普亲自做的,好喝着呢。叫什么来着,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林修一看汤色就喜欢上了,喝了一口,还真不错,与曲别拉迪泡的红茶差不多。很惊奇地说:“阿普师傅,你这个手艺,可不能只为家人服务。”
阿普只看着阿果笑。
阿果安慰说:“没关系,阿普,他们是好人。”
阿普怯怯地说:“有人预订的。只是现在我做不好了。”
“阿普就不是个普通人,他总在好与不好之间轮转。他好的时候,什么都难不到他,也特别有趣儿。他不好的时候,我就想着他的好,等着他的好。”
林修说:“你们去医院看过没,阿普可能是病了。”
阿果说:“看过,说他是忧郁症。但是吃药不管用。曲别拉根做过毕,说他到冬天就会好起来。”
林修说:“他这是算命啊,你相信?”
阿果说:“我相信。阿普是神的儿子。”
金雨生说:“还是到华西医院看一看吧。”
林修就和金雨生商量,是不是带上几个疑难的,统一到华西医院看看。
阿果带他们去看她开垦的荒地种的茶,不成片,选的是相对平坦的地方。她本来是镇上的人,与李玉普是初中同学。李玉普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长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和一双朦朦的眼睛,他睁开眼看你时,就觉得那眼光有神住着。他们相爱了,可是阿果的沙马家族不允许她嫁给汉人。沙马主任让李玉普的父母交出了李玉普的身份证。阿果和李玉普偷偷出逃,可是没有身份证,连住的地方都难找,他们只得回到雪鹤村。他们悄悄到这么一个地方,搭了个草棚,开始最原始的生活,是曲别拉根毕摩最先发现了他们,还帮他们盖了最简易的房子。
林修说阿普可能病了。 阿果却说:“阿普他是天才,不好的时候呢,是上天让他休息。”阿果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还像个恋爱中的少女。
林修说:“这山里是好,但还是不方便,修新居的时候还是搬下山吧。”
阿果说:“不搬,这一梯一坎,一花一草都是我和阿普的生活存念,我要守着到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