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十三年前,我的楼下邻居养了一只鹩哥,学人的说话简直是惟妙惟肖。甚至可以适时与人简单对话。它的主人时常招呼楼上楼下的人打牌,所以午饭一过,只要楼道上传来脚步声,鹩哥就喊:“打牌啰、打牌啰!”
鹩哥生性活泼,很逗人喜爱,它与人的对话经常张冠李戴,常惹出一些让人捧腹的笑话。
有一天,一个收荒匠推着自行车,自行车两边各带一只箩筐,走进院子便扯开喉咙大吼:“收破铜烂铁、废书废报呀!”院子里此刻正是上班时间,整幢大楼空寂无人应。收荒匠无奈地再吆喝一声,准备退出院子。
“你好!上来嘛。”这时突然楼上有人热情招呼他。
收荒匠忙不迭地问道:“哪一楼?”
“六楼,快来嘛。”收荒匠见有生意,喜出望外,三步并成两步一口气上了六楼,挨家敲门却半天无人回应。收荒匠扯起围腰擦着脸上的汗水,只得悻悻然下楼来。他不甘心被人戏耍,站在院子地坝里望着楼上,挽起袖子大声吼道:“哪个人在散坛子(乱开玩笑)哟,骗人吗也不要骗我们这些下力人嘛。”
“你好,上六楼。”骗人的家伙又在楼上招呼他。收荒匠仰头正要发作,却见二楼凉台上挂着一只鸟笼,一只鹩哥正在里面跳来跳去,边跳边喊:“你好。”
“是你嗦,今天撞了斗笠吗咋个,还没开张又碰到你装怪。”收荒匠见是一只小鸟,想想能够跟它一般见识么,便无可奈何地推着自行车出院子。
鹩哥除了爱搭“野”白外,它还常介入主人的日常生话。早上,鹩哥见主人还没开寝室门,便高喊:“起床啰,起床啰!”
除了早上招呼主人,它还适时帮主人约人打牌。男主人吃过午饭,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剔牙缝,这时它比主人还着急,踩在鸟笼的木头杆上仰头向楼上尖叫:“楼上的,打牌了,三缺一。”
更搞笑的是它居然还要介入主人两口子之间的矛盾,有一次两口子为家庭琐事吵架,男主人大声吼了夫人几句,它听见后在一旁火上浇油地喊道:“打嘛,打嘛!”气得女主人七窍生烟,她冲到凉台上吼了它几句。鹩哥懵了,它不懂平时温柔的女主人为何一下子变成“河东吼”,于是偏头盯着女主人噤了声。
鹩哥除了爱说话,还特别爱干净。
它每天要在主人盛满清水的脚盆里惬意地洗一次澡。它洗澡非常讲究,先是站在脚盆边上,然后俯下头看着水面自己的影子,不停地将脖子扭来扭去,臭美片刻才用头伸进水里,将水洒遍全身,继而用尖嘴有条不紊地疏理全身每一根羽毛。
但鹩哥这种惬意的生活,却在2008年“5·12”大地震那天戛然而止。
那天下午汶川突发大地震,震波沿着大地传来,只听得家里的家具抖得“咯、咯”作响,瞬息之间“轰隆隆”的声音里,凳子、柜子纷纷倒坍。主人夫妇慌乱之间打开门飞快地跑下楼,一时间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了鹩哥?鹩哥在山摇地动中惊恐地看着主人在院子里对它张望着,它急躁地在鸟笼中跳个不停。
几分钟后地震终于停止,主人跑上楼心痛地安慰鹩哥,它却不理主人,蜷缩在鸟笼的一隅,身子瑟瑟抖个不停。
鹩哥从此抑郁寡欢,不再与人对话。偶尔只是自言自语小声说:“吃饭了。”它除了主人外,任何人一靠近鸟笼,它就发出凄厉的叫声。它完全没了往日的精神,而且变邋遢了。它对着汪汪一盆清水,始终无动于衷。主人无奈之下,只好用水笼头冲它的身子,它尖叫着,狼狈地跳来跳去。直到主人停止给它冲澡,它才躲到一边抖抖羽毛,身子瑟瑟发抖。
转眼又到“5·12”周年祭,上午警报声乍响,鹩哥毫无思想准备,它一时变得狂躁不安,不停地在鸟笼里扑腾。
男主人傍晚去凉台取鸟笼时惊呆了,鹩哥居然撞断了它抓立的横杆,头上流着血,身子斜歪在一边,一双瞪大的鸟眼写尽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