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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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菜与蔓菁
酸枣小孩

  ■酸枣小孩

  乡野间的菜蔬滋味多样,其中不乏味“冲”者。所谓“冲”,在王村词典里,是同时可以用来形容人和食物的。某人性格直,说话直,愣头愣脑的,说出去的话“不中听”,甚至具有一定程度的杀伤力——王村人的说法叫“冲”:能冲人一个bolang(趔趄的意思)。

  食物的“冲”气虽然没这么厉害,但是其强度也能冲得人鼻子流涕眼睛流泪,比如吃芥末。芥末属于醒脑类的调味品,小时候逢年过节吃凉菜,母亲爱做的凉拌粉丝里,是必放芥末油的。放少点,吃上一口,可以醒神清脑,浑身通透。放多了,就有点承受不住。有一次朋友请客吃家宴,宴席上有一道清口小菜,叫木耳蘸芥末。主家手狠,蘸料里芥末膏放多了,食客莽莽撞撞执一只木耳蘸料之后伸进嘴里,一霎时冲得涕泗横流,满面通红,表情极度狼狈。一场宴席下来,此君对这盘菜敬而远之,再也不肯下箸。

  芥末油芥末膏都来源于芥菜——芥菜籽的衍生品。

  芥菜的族类里最著名的有涪陵榨菜(食其块根)和简称为雪菜的雪里蕻(食其枝叶)。雪菜肉丝面是我喜欢吃的一款经典面食。

  我小时候没吃过芥菜,因为王村人不种芥菜。我在王村吃的最“冲”的菜是西番芥——学名叫荆芥的。王村人吃西番芥是当作锦上添花的调味剂,做凉拌豆角,做捞面,都可以一转身跑到院子里顺手掐一把嫩叶梢,清水洗一下,直接放进去做最后的点缀。西番芥一般都种在自家院子里,很少在村子外专门的菜地里种——太远了,“一转身”来不及。我觉得吃捞面时所放西番芥最好用刀切碎,这样它那又冲又鲜的味道才能释放得更充分。

  我是长大后到了小店镇生活,才有机会吃到芥菜的。每年芥菜“下来”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家都会腌制一种鲜味咸菜,配料有芥菜的叶和块根和煮熟的黄豆。之所以说它是鲜味咸菜,是因为这种咸菜不需要腌制太久,几天后就可以吃了。

  吃的时候,从咸菜瓮里搲一碟出来,放在饭桌上,先不急着吃,光看一看就让人流口水。翠色的叶子,玉色的芥片,黄灿灿的豆子,“色相”诱人。此时的黄豆和芥菜已经气味相投,吃起来不但冲,而且辣,口感奇佳。

  如此美好的“小菜”,一定要配上一款绝味的“清粥”才合时宜。王村人会选红薯糊涂,小店人却不,他们有优选项——蔓菁糊涂。所谓“糊涂”,是豫北人对玉米粥的方言称呼。难得糊涂,也是豫北人对待生活的一种中庸哲学,凡事不喜欢较真,大差不差,哈哈哈,得过且过,便是得大自在。

  蔓菁学名芜青,别名变萝卜、蔓青、恰玛古。变萝卜的意思就是变种萝卜,这个名字很容易理解。至于恰玛古,是新疆人给它起的名字。我喜欢“蔓青”,像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我有一个江西的女朋友,她的小名果然就叫蔓青。江西也种蔓菁么?我没有问过。

  在新疆人的食谱里,恰玛古清炖羊肉是一绝。在小店人的食谱里,蔓菁熬糊涂是一绝。我吃蔓菁糊涂也是到小店镇生活之后。正如王村人不种芥菜,王村人也不种蔓菁。王村人只种西番芥和红薯,所以我的胃是从小吃红薯糊涂长大的。

  蔓菁的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冲气”——也有人说是“gelie(读‘格列’,非正统的意思)”,是指它吃到嘴里的感觉。除此,它可以说是淡而无味的。它不甜不酸不苦不辣不涩不绵不滑,它的颜色也不好看,黄不黄红不红青不青白不白,几块大小不一的蔓菁疙瘩混迹于玉米糊涂里,即可疑又暧昧。然而它却是小店奶奶的最爱,大约是和新疆那些长寿老人的饮食习惯一脉相承的。

  爱吃蔓菁的奶奶是古式的奶奶,她常年穿素朴的黑布衣裳,束绑腿,三寸金莲,瘦小枯干,稀疏的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抓髻。她一生简素崇尚清淡,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她活到了九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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