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萍

　　久哥拿手机拍摄父亲，那是一个弓背弯腰老迈的父亲，一个风烛残年的父亲。可是，记忆里的父亲不是步伐稳健的吗？不是中气十足的吗？不是笑语欢声的吗？他在朋友圈里说：原来父亲真的老了，真的老了，真的老了……

　　久哥的父母早年离异，他从刚学会走路起就一直跟着父亲生活。为了不让他受委屈，父亲一直没有再婚娶妻。

　　久哥有时候也抱怨父亲，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话多，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了，“一阵一阵的，我简直不想理他了！”

　　今年八月，久哥的父亲觉得浑身疼痛，日夜不宁，起居乏力，到医院检查，医生将诊断结果告诉久哥，说他父亲得了肝癌，晚期了，施行手术已没有丝毫意义。

　　久哥无法接受。每说起此事，他在朋友面前几度哽咽落泪。他说，这应该是电视上才演的事嘛，怎么就落到他身上了。

　　肝癌晚期，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是不是就意味着已经是人生真正的晚年了？尽管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尽头的，可是，它不让人提前准备，来得猝不及防。

　　久哥没有把诊断结果告诉父亲，只是给他说他身体有点发炎。

　　想着父亲的日子不多了，久哥无法安心工作，他思考了几天，决定要带着父亲出去旅游。这些年，日子还算过得去。父亲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平常就买买菜、做做饭，闲着没事就到小区打打长牌，和小区的老年人一起散散步，而久哥也常带着妻子孩子去领略祖国大好河山。父亲很少和他们一起出游，每次约他，他都说不和年轻人一起去。久哥知道，父亲其实就是怕多花钱。

　　久哥画好了旅游路线图。他不能天南海北地胡乱游走，他必须带父亲走走他最想去的地方，在父亲晚年的最后光景里，实现他迟来的愿望。

　　他们去了峨眉山。久哥长久地跪在佛祖面前，他祈求佛祖再多给父亲一点时间，让他的陪伴更贴心更有意义一些。

　　他们还去了北京，去登了长城，去看了鸟巢，去天安门广场看了升国旗……久哥说，以前，他家装修的现代主义风格的客厅，电视墙上都被他父亲贴了一墙的毛主席像。他知道，去北京天安门一定是他父亲那个年代的人最大的梦想。他带着父亲去天安门，父亲可高兴了，到了晚上睡觉前，还一个劲地给他讲那个年代的故事……他多么渴望去天安门啊，如今，愿望终于实现了。

　　旅游途中，他们总是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久哥拿手机拍摄父亲，那是一个弓背弯腰老迈的父亲，一个风烛残年的父亲。可是，记忆里的父亲不是步伐稳健的吗？不是中气十足的吗？不是笑语欢声的吗？他在朋友圈里说：原来父亲真的老了，真的老了，真的老了……

　　从北京返回四川老家的头一晚，久哥失眠了，流了一晚上的眼泪。久哥看着旁边床上蜷曲着身子睡去的父亲，内心五味杂陈，若不是这太晚的晚年，他何曾用心去关注过父亲的身体和内心世界啊？唉，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他想，他能为父亲做到的，其实不过是让他自己又少了一个人生的遗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