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5年8月10日,正值暑假,武大电机系学生张肃文(后任武大无线电系主任)等一帮从沦陷区来的学生无家可归,所住斑竹湾第六宿舍又没有开水喝,所以他们几个平时最要好的河北同乡在晚饭后都到茶馆里去喝茶谈天。那天天气晴朗,繁星满天。正当他们在议论“德国法西斯已经垮台,小日本已吃了两颗原子弹,眼看就快完蛋了”的时候,突然从大街上传来惊人的天大喜讯:日本投降了!
原来这一喜讯是由武大电机系学术团体——力讯社所发布的。那时,大家非常关心抗日消息,但乐山只有一份发行量很小的小报《诚报》,重庆、成都的报纸当天看不到,所以消息很闭塞。力讯社成员周志骧回忆,“我们为什么不用电机系有收音机的优势去为大家服务呢!赵师梅老师非常支持我们这个想法,答应由学校供应纸张笔墨,经干事会研究由施寿烟负责这项工作,并规定传播内容只限于抗日消息,不传播电台其他宣传内容。‘力讯社’组织社员夜间收听广播,连夜写成大字报第二天早晨上课前贴在工学院三育中学过道上。第一期出刊后受到广大师生热烈欢迎,成为当时乐山第一家快报新闻。后学校又要求我们在校本部文庙贴一张,后来连当地政府也送笔墨纸张来,要求我们在公园也贴一张。”“当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八年抗战终于取得最后胜利的时刻,‘广播消息’及时张贴了‘号外’,激起了校内外广大民众的欢欣若狂。”这个号外消息全文如下:
〔中央社渝十日急电〕据美新闻处旧金山十日电:据合众社本晚接获东京广播:日本政府接受其无条件投降之波茨坦公告,惟一要求为保留天皇。
看过消息内容的人们,情不自禁地欢跳来起,又呼又叫:“好啦,鬼子投降!”“老子再不跑警报了!”
顿时乐山全城沸腾了,人们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八年了,大家日日盼、夜夜想的全民族的大喜日子终于来到了。茶馆老板宣布:为了庆祝胜利,今天—律不收茶钱。这时全城的人举着火把,自发地举行庆祝游行。武大的学生队伍也来了。张肃文不知从谁手里接过一根火把,融入到欢乐的人海中。大家尽情地欢呼、歌唱,绕着乐山城走了一圈又一圏,一直到子夜,人们才慢慢地散去。
(二)
1945年8月10日。用杨静远的话说,这是一个“该用红墨水记”的日子。
那天夜晚,刚从武汉大学外文系毕业的杨静远,正在乐山城西陕西街家中伏案静读,忽然听得外面小孩子叫嚷声。有点奇怪,也没有怎么在意。过了一会儿,杨静远的父亲、武大新上任的代理教务长、经济系教授杨端六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他兴奋的声音:“好消息哟!顶好的消息:日本投降了!”与此同时,外面爆竹声大作,像是久被压抑而爆发的狂笑。八年来忍气吞声的中国人的情绪,一下奔放地冲上来。那一处接一处的爆竹声,夹着孩子们的叫喊声。
杨静远的母亲、平日很少外出的武大外文系教授袁昌英,叫上住在同一栋楼的中文系教授苏雪林,一股子劲地喊着要上街看看。她们拉上杨静远、还有十多岁的杨弘远,很快就汇入到游行的人海中去。苏雪林教授高举着用床单做成的火把,一马当先,狂呼不已。
也是这个夜晚。武大文学院学生张守恭和一帮同学,正在嘉乐门边兴发街第五宿舍“黑宫”里晚自修,忽听门口有一位同学大喊:“日本投降了!”这一声好似一阵春雷,顿时满室欢呼,张守恭不禁把书一抛,不顾一切地冲出大门,奔上街头。一面狂奔,一面直起嗓子大喊大叫:“日军投降啦!”“我们胜利啦!”“我们要回家啦!”当然,不只是他一个人在疯跑狂叫,有些同学兴奋得忘乎所以,简直听不出他在喊些什么。他们就这样在昏暗中不知跑过几条街道,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锣鼓声、鞭炮声四起,乐山各机关、群众游行庆祝的队伍出来了,可是他们已经声嘶力竭,再也不能跑了,只好蹒跚着回到宿舍。
日前,年近九旬高龄的皮公亮老人在电话中向笔者讲述往事:“抗战胜利的时候,我正在电影院里面,那时我交了个女朋友,正在电影院里面看电影,我们去的早一些,电影还没有放演,这个灯光还是开看的,后来突然灯光一黑,我们以为准备放演了,结果是打出了一幕:日本无条件投降。这个时候大家都高兴得要死,因为我们都是沦陷区学生嘛,可以回家了是不是啊,所以呢电影也不看了,电影院呢它也不放演了,也没人愿意看电影了,就跑到街上去。因为武大的学生占乐山的大多数,乐山那个城很小啦,所以大家就游行啊,游行当时点火把,火把就是拉纤的竹子,当时纤夫拉纤用的,是那个竹子编的,把那个竹子当成火把,一点,那个竹子烧的慢,大家在县城里游来游去,就是那几条街,有的会喝酒的,买了一瓶酒以后猛喝,高兴的要死,等于说是闹了一通宵。”其实,还有一帮沦陷区的武大学生,因欢欣若狂,将衣物焚烧,乃至街坊邻居误为火警,饱受一场虚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