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泉

　　在石缝里抠金子

　　在喀斯特的皱纹里栽水稻，颗粒无收；

　　在喀斯特的皱纹里种玉米，聊胜于无；

　　喀斯特的皱纹里，偶尔滚出几个土豆和红薯，稀稀拉拉的队伍，好像国民党的垮杆儿兵……

　　大山深处的沙湾人啊，穷“疯”了。

　　“试让坚硬的骨头，长出柔软的肉！”

　　一个叫廖万夫的“疯子”，疯狂尝试——千万只“川佛手”，伸入“喀斯特”。

　　心诚则灵，手勤则富。黄澄澄的佛手柑，含笑拈花，犹似我佛伸出赞许的手指，点石成金。

　　绿化村、玉禅村、罗一村、寨子村……众多乡邻，一起疯。柔毛淫羊藿、金丝皇菊、红参果……一堆一堆的土疙瘩，从石缝里抠出来，直接送入加工厂。标准化车间，吃进去的是植物，吐出来黄灿灿的金子。

　　初夏一日，几架无人机盘旋实验田上空，浇水、施肥、喷药，或许也是展演？

　　一群慕名而来的观光客，好奇地，把脖子伸向蓝天。

　　绿色发展，现代农业，农旅融合，研学基地，网红打卡地……时髦的词语，在二峨山三峨山的重重褶皱里，甘泉一样汩汩流淌，汇入大渡河。

　　在轸溪遇见徐文科

　　他曾在我的一首诗中活着。

　　在沙湾轸溪烈士陵园，我再次与他相遇。他站成永垂不朽的纪念碑，成为我的旗帜和路标。

　　1965 年9 月3 日，成昆铁路大桥湾隧道施工现场，徐文科把生的最后一丝希望推给战友，把自己23岁的生命铸成山体的一部分，托起路基和铁轨，托起远方与蓝天。

　　他盘桓在大小凉山的高山大河间，蜿蜒在祖国西南的大动脉上——

　　一只苍鹰在翱翔。

　　一介山魂在呼喊。

　　他是伟大的路魂！也是平凡的战士。他是2000多个英灵之一，也是30 万筑路大军的一员。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不是标语，不是口号，是徐文科和他的战友们的口头禅。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他们把肉体和灵魂，提炼成真理与精神。

　　轸溪小站，一列一列火车从大山的脉管里开过来，又向前方开过去，轰隆轰隆，犹似徐文科们经久不息的誓言……

　　诗意袅绕三峨寨

　　沙湾有座三峨山，三峨山上有个寨，号称“三峨第一寨”。

　　李蓝义军从清代袭来，山民视为猛兽，便在高险之处筑寨为壳，把生命和钱财藏起来。多少年过去，李蓝起义化为模糊的历史，斑驳的石头欲说还羞，无法诉尽“避难山寨”的前世今生。

　　“彼世上桃源，千里桑麻红日外；此洞天福地，一乡鸡犬白云中。”一副对联道破天机：此乃诗中之境。

　　诗人阿洛夫基诗兴大发：“一只鸡不值得尊重/因为它一直仰望你/一只鹰不配受到尊重/因为它老是俯视你/必须尊重那些平视你的事物！”

　　他端坐在一垛残垣上，一边呼吸高山流水的氤氲，一边与众诗人分享他的新作。

　　此时，一尊表情深刻的石头，正与李小平共话沧桑；

　　一缕轻柔的风，爱抚着廖淮光的额头；一株草和一棵树，与龙小龙握手言和了；一只与人为善的羊，咩咩地向程川问好；远处，美女峰上的女神，与沙雁，互送了秋波……诗人们的灵感就要喷发了。

　　我也想写一首诗：如此安然的人间，该有一只恶狼出没，与我公平较量。无论失败的是谁，都能增强一首诗的悲壮美。

　　恶狼没有出现。几只小鸟从蓬间惊起，把诗句写上云霄。古寨门上，几块石头咕噜咕噜滚下山，成为铁道忠实的道砟，为一首题为成昆线的长诗，添上诗眼。

　　峨眉山的额头在闪光

　　——读郭沫若诗《峨眉山上的白雪》

　　峨眉山还在峨眉山那里。

　　峨眉山上的白雪，还在峨眉山的白雪里。

　　那个写《峨眉山上的白雪》的人，在哪里？

　　浴着一生一世最爱的月光，雪一样继续白着，比雪更白，比月更白，直至化成银霭、紫烟和春水。他在另外一个除了白还是白的虚空里，就着浩浩荡荡的大渡河水，在雄壮的山崖，在常绿的山野，在布满乱石和荆棘的河滩，抒写“滔滔不尽的诗篇”。

　　他是峨眉山上的魂。

　　这个背井离乡的游魂啊，他是否认识我们这些迎迓他的故人？我们站在故乡的村口，排列成峨眉山下错落有致的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翘首盼他归来。他是我们“伟大的苍凉”，我们是他“寂静的家园”。

　　那就让我们记住他！而且，随时想念他——

　　此时，他就站在峨眉山那最高的山巅。他是峨眉山上的白雪。

　　此时，我在峨眉山下，匍匐在早晨八点半的春光里，以虔诚的姿势再次仰望一座山峰。

　　我看到了金顶的光芒，那是峨眉山的额头在闪光。

　　太平古镇访美

　　太平古镇古得神秘，多少好摄的人总撩不开美女峰的面纱——

　　1和4，2和5，3和6……数字与数字的结合，拉郎配或是两相悦，都很智慧和美学。

　　古人聪明的脑袋我们摸不着，我们只看到现实的好——

　　灵惠泉水甜；

　　鲍氏豆干香；

　　太平镇里很太平；

　　美女峰下的美女，比想象还美。

　　如此绝色的山水和人物，应该佐以酒和诗。

　　那个闲钓茶溪的大诗人，我们这些景从的小诗人，都好这一口。

　　（注：郭沫若少年诗作，有“闲钓茶溪水，临风诵我诗”之句。）

　　绥山馆里少年狂

　　——读郭沫若自传《少年时代》

　　小小少年郎，在杏银布施的黄金中，漫卷诗书。

　　慈母施以诗教，严师惩以诗刑。

　　一颗鹅卵石，越擦越亮。

　　翩翩少年狂，青春的岩浆快要撑不住他的胸膛了

　　——炽烈的火焰越烧越旺，搅动峨眉山下的风雨。

　　一只凤凰惊飞起，一路狂飚。

　　大渡河畔戏正酣

　　——“沫若戏剧小镇”记

　　悲剧，喜剧，正剧……

　　话剧，歌剧，诗剧……

　　川京昆越评，生旦净末丑，唱念做打……

　　峨眉山的风云，大渡河的波涛，在一颗硕大的奇幻彩石中，次第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