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静染

　　那段时间，镇上新开了几家烟馆，有几个钱的匠人爱跑去抽几口，都说那东西解乏提神。这天，挨了九指一耳光的篾匠怏怏地路过那里，便看到里面的伙计殷勤地上来，神秘兮兮地贴着他的耳朵：“喂，不要钱先抽一盘，包解百愁！”

　　工匠将信将疑。他想走，却挪不动步子。那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说：“哎，老兄，抽了要啥有啥，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

　　篾匠一想，既然免费抽，不抽白不抽，就半信半疑地走了进去。但一进去后就彻底变了，他发现真是神奇，那块像鹅卵石一样顶在心头的东西很快就消失了。

　　后来他就又去了两次，就像尝到了甜头一样，每天都想去。但有一日，篾匠在晚上做了个噩梦，他听到了火辣辣的两记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打他的人像九指，又不像九指，再一看烟馆里走出个恶狠狠的大汉，可再过一会又变成了工头九指。一下就吓醒了，篾匠大汗淋漓，喘不过气来，跑到水缸边用大瓢舀水喝，但他看到里面突然冒出一堆磷火来，在缸里不停地转，吓得把瓢一扔便往外跑，以为遇上了鬼。

　　很快篾匠就抽上瘾了，不能自拔了。但烟馆就是销金窟，一个下力人怎么承受得起。这时，他想的就是如何搞到钱，赶快到烟馆里去安逸一番，找到人间仙境。所以，他唯一的办法是偷工地上的材料，比如木头、铁具、篾绳等，因为一把斧头可能换到五十个铜板，一张大锯能换二两银子，要是根钻凿工具，那就更值钱了。在这个井灶遍布的地方，这些工具大有用场，出手很容易。但这仍然解决不了问题，瘾一来，人就发慌，到后来篾匠又开始打起了九指那个大木箱的主意，他想那个箱子里一定有值钱的东西，九指的那些工具从来秘不示人。

　　可是大木箱挂着大铜锁，钥匙在九指的身上，一刻不离。这天，篾匠下工后就主动请九指到镇上的澡堂子里泡澡，说是来了扬州的师傅。刚开始九指还纳闷，想这个篾匠一定是在巴结自己，上次差点让他滚蛋，这回定想讨好自己。那天，九指舒舒服服泡在热水中时，钥匙已被偷偷取了模，很快就重新配了一把，而这仅仅只用了两个铜板。新配的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了匠人的手里，木箱上的大铜锁形同虚设，他想拿啥就拿啥，专门拿那些看起来值钱的东西。有些很稀罕的井下工具，那可是凿井的独门秘籍，是很多工匠琢磨了一辈子都想得到的东西，他都不知道要值多少钱，麻着胆子喊个五十两银子，人家一口就收了。等这个篾匠出门，人家在后面嘲笑他是个十足的傻瓜，因为能够把井疏通的神器，哪里是能用钱来买到的。

　　这一切九指都蒙在鼓里，而大木箱的东西正在不翼而飞。

　　自从到怀荣三那里喝酒回来后不久，王贵就病了。

　　这次病不轻，他不断咳嗽、气喘，甚至还开始吐血，日甚一日。王贵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但王贵没有让人告诉怀荣三他生病的消息，因为他知道怀家的新井就要大功告成了，他不愿意别人担心他，为他的事情拖累而冲了人家的喜事。他的病正在一天一天地加深，照顾他的佣人已经跟了他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对外声张。但在火炉旁熬着药罐子的时候，他便不断摇头，他知道主人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

　　那天，怀荣三带着小儿子怀穆春到山坡上去查看盐井的情况。这段时间，他的心思全在盐井上，因为九指告诉他，大井很快就过三百丈，出卤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打了四年井，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了。

　　一到井上，他便同工匠们一起议事，但就在这时，便听到儿子喊叫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怀穆春手里抓着一只斑鸠跑了回来。

　　“是只斑鸠！”小穆春惊喜地叫道。

　　怀荣三满脸疑惑，过去他带儿子到熬盐的作坊，那些盐工把鸡蛋放在滚烫的卤水里煮熟后送给他吃，工匠们都喜欢逗他，常常会捉个虫子、摘个果子什么的给他。便问：“谁给你的？”

　　“我自己捡的！”怀穆春说。

　　怀荣三把儿子手里的鸟放到了自己的手里，然后仔细观察了斑鸠，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怎么会自己掉下来呢？当年他就是因为一只斑鸠落到自己的面前，受到了神启，才在桥镇开始了凿井。其实，怀荣三想的是这个事情也可能是某种预示，他的黑卤大井就要落成了，这也许就是个好兆头呢。所以怀荣三便想到了王贵，他要亲自去问问他这件事情是否像当年一样吉利。

　　但到了王贵那里，怀荣三才知道他病重了，他马上把“狗屎郎中”请到了王贵的家里，“狗屎郎中”把完脉后就走到了门外，然后对怀荣三说：“哎，怀老爷，不是我下不了药，是三国都讲到五丈原了！”

　　怀荣三大吃一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