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静染
船主叫黄振纶,此时他正在为找不到盐运而焦虑,再找不到生意,船就要烂在江里了。这样一说,船主人就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船,船工们懒懒散散地躺在甲板上打瞌睡,他们打着鼾,睡得迷迷瞪瞪的,口水都掉进了江里。
“你还是走吧,你走了我就把这些人解雇了。”
就在这时,只听见水里咚的一声,魏碧山把苞谷粑扔进了江里,扭头就走。
“为何要糟蹋食物?”黄振纶气愤不已。
“我宁愿饿死,也不要嗟来之食!”
就在魏碧山的人影快要消失之时,黄振纶突然追上去大喊道:
“且慢,我随你去!”
第二天,他们就驾船向四川进发。
半路上的时候,他问魏碧山过去是做什么的?他回答是押人犯的。黄振纶说,怪不得你这么狠。
一到桥镇,林立的井架让黄振纶惊讶不已,他是真的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井架,一眼望去,云蒸霞蔚,气象万千。魏碧山告诉他每个井架下就一口井,最小的井一年也得产它十几船盐,那些井架密密麻麻、远远近近地矗立在桥镇上,就像一片海上的桅杆一样。
这时怀荣三也来到了码头上,魏碧山指着黄振纶的船说:“这是专门运淮盐的盐吊子,咱们这里没有这样的船!”
在过去,以夔门为界,上下的船是大不一样的。那条船一到桥镇就鹤立鸡群,显示出了不小的气派,两桅两帆,帆布一白一蓝煞为壮观,后设五六人的摇桨,船舷两侧还装有披水板,快速稳当,装一千担盐不在话下。
这时,只听见怀荣山说了一声:“好船!”
“这才是运盐的船。”魏碧山说。
“还有更大的船,三桅三帆,一次可载二三千担盐。”黄振纶也在一旁说。
黄振纶过去在下江专门给淮商运盐,船到湖北卸货,如今淮盐上不来,川盐正是他的下一个市场。实际上是到了桥镇后,他就真正意识到几年之内的运盐生意已经不在淮扬,而在四川。怀荣三当下就同黄振纶定下协约,由他组织若干船只,摸清航道,招募船夫,改装盐船,他们就要联手唱一出川盐济楚的大戏。
花盐兴起之后,桥镇上的盐商纷纷开始把盐灶作了调整,办起了大大小小生产花盐的盐提,湖北人喜欢吃花盐,他们就专门对付湖北人的嘴,谁愿意把每年几百万担盐的生意丟了?不仅如此,为了运销便利,盐商在临河的地方开设花盐盐仓,在河坎上修建花盐码头,产供销都集中到了沿河一带,几年之后,这一带逐渐变成了条街。
越来越多的盐商挤到这条街上来经营,坐商和运商都争先恐后地在街上落脚。渐渐的房屋开始夹道,四五丈宽的街道上人声熙攘,车水马龙,一片繁荣景象。几年之后,街道越变越长,东到东岳庙,西到梅子坝,中间还弯了几道拐,在地图上看,像根盲肠似的在山与河的皱褶里弯弯曲曲,到了一两里多地的光景,当地人便把这条街叫做花盐街。
从那时开始,花盐街上有了评议公所,有了行商会,进出的人都是吃盐巴饭的。当然各地的会馆也建在了这条街上,像陕西会馆、湖广会馆、江西会馆里出入的都是生意人,行商的、囤货的、跑帮的、下力的都在这条街上混饭。花盐街一兴起,对岸的宝庆街也露出了雏形,隔一条茫溪河,两岸的黄果树遮天蔽日,都快蓬在了一起。十年之间,房屋全建了起来,瓦浪就连成了一片,大户人家都在这风水宝地修房建宅,那些有名有姓的商号、钱庄、货栈也集中在了这里,据说每天从这里来去的盐上万担,川流不息,望都要把人的眼睛望花,就有了“百猪千羊万担米,当不了桥镇一早起”的说法。当然,酒肆、青楼、烟馆、戏台也随之而来,桥镇周边纵横数百里,没有哪个地方跟它比热闹繁华。
怀荣三大兴土木也是在花盐街开始繁盛的时候。
怀荣三在花盐街上买了块好地,看了风水,又请来了能工巧匠,准备像模像样地盖个大宅。这天,天气晴好,桃花开得灿灿烂烂,入春后的小风儿吹得人痒酥酥的,桃花瓣儿不时落下几片,正好落在树下的八仙桌上。怀荣三摆上九大碗,请来了几位技艺高超的工匠,场面热热闹闹,时有桃花惊鸿一瞥,让这顿宴席丰盛而艳丽。其实这是怀荣三的精心准备,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得有一点特殊的气氛才行,因为他要修有二十四个天井的大院子。
为什么要修二十四个天井的大院子呢?这是怀荣三心中不可言说的秘密,虽然他富了,但还是经常会想起在他山西老家的那个发了财的乡邻来,那户小财主修了四个天井就把他心爱的秀兰抢走了,所以他的心里相当的轻蔑,人一富都这样。不过按财富来比,他确实就应该修它二十四个天井,每个天井都不能一样,而且每个天井里都娶房小妾,种棵桃树,每到春天开得妖艳灿烂。
其实,怀荣三一掷千金,还有更大的目的,他想起了咸草坡上那口即将开凿的盐井,他知道那眼井要是打出来,就是修几个这样的大院子又有何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