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雪儿
雨沥在春节前一周到了马边,专门到雪鹤村查看房屋修建进展,慰问住在棚户里的村民。临走时她问林修春节回北京不?林修说要回。雨沥说:“回去好好陪陪父母,空了写篇总结报告,还有就是开春以后,马边绿色产品进京,我们一起去单位向领导汇报请示。”
“绿色产品进北京的策划书,我已经做好了。”林修说。
雨沥表扬了他,说和聪明人一起工作省心。林修说了声谢谢。雨沥问有没有女朋友?林修说:“春节回家扯证。”雨沥说:“结婚别忘了通知我。”林修像个少年一样露出一脸灿烂的笑。林修买了鬼针草的蜂蜜、李玉普的红茶、曲别拉根的核桃、惹革儿做的银丝干笋,还有李芒的烟薰鸡和吉克乌乌的老腊肉,今年就在惠园吃团聚餐,吃马边的特产。金雨生看他兴致勃勃地装东西,开玩笑说:“马边绿色产品先进你家了。”林修用川话说:“雪鹤村特产,巴适得板。”接他们出村的车来时,林修接到一个电话,他的脸色变了,捂了电话,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车带着李克和金雨生先走,说他还有点事。林修看着车走了,才说:“王奶奶,我马上就来。”
林修先打了120,骑摩托几分钟就到了王太因的家。鬼针草和几个乡亲已经将杨德炳抬到床上,林修对杨大爷实施心脏急救按摩。杨德炳睁开眼说:“真想活啊,新房子……”王太因一把鼻涕一把泪,呼叫:“杨德炳,你要陪着我。”杨德炳眼光落在杨豆豆身上,王太因让杨豆豆跪在父亲面前,杨德炳的眼滚出泪来,慢慢合上了。王太因恸哭,林修担心她一口气上不来,情急之下,他把王太因抱在怀里,说:“王奶奶,保重,你有杨豆豆,还有我们。”王太因哭得更无助了。
鬼针草抬了把椅子,拉王太因坐下,说:“婶,为了杨豆豆,你得挺住了。”
王太因还是哭,杨豆豆看父母哭,他也哭了。
医生来时,象征性地为杨德炳测了血压、心跳、呼吸,宣布病人已死亡。王太因好像已经听不见了,她木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那个叫杨德炳的走远了吗?
林修送医生们出门,医生说:“冬天,老人容易猝死。你们做子女的,要注意另一个老人。”
林修点了一下头,进屋,问鬼针草接下来的事怎么做。鬼针草说按山里规矩,他来安排,林修只要陪着王太因,别让她也出事就好。
林修说好,村里的乡亲陆续来了,帮助搭了灵堂。王太因哭够了,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叫声杨豆豆,一会儿又叫林书记。只要林修不在她视线内,她就像冬天的草萎顿了。林修想这年怕是回不去了,他给父母打了电话,说村里急事,过年不能回家了。父亲说,啥急事,就盼着过年才能见你,你太爷爷都念你好几回了。林修问太爷爷还好吧?父亲说能吃能睡。林修放了心,又给渊歌和马格发了微信,说他过年不能回家了,只盼着年后能有时间相见。渊歌问他过年也呆在村里吗?林修说村里临时有事,还说他把村里的年货快递给她,让她给父母带去。渊歌答应了。
林修一直陪着王太因,他也不劝她,在生离死别的当儿劝什么都轻,他只是陪着王奶奶,看着一个人怎么与世界作最后的道别。可能是过年吧,人们的心情是好的,守灵的人玩起牌,甚至渐渐有了笑声。鬼针草说,八十多岁的人离世也算喜丧。王太因看鬼针草一眼,说其实她早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杨德炳过份了,让她送他,她宁愿是他送她。鬼针草说:“我叔有福气,你送他,还有北京的林书记送他,这是多大的面子。”
杨德炳是在大年初二下葬的,送行的人不多,很多人都走亲戚去了。即便这样林修也觉得山里人的来与去都有仪式感。盖棺的时候,王太因又哭开了,声音时高时低,念念叨叨:“杨德炳,你先去那边铺好路,我随后来陪你。”
说得林修鼻子酸酸的,更加想念太爷爷。他把王奶奶送回家,回到村委会,有几个小孩子在外放花炮,他看着他们,想起和马格的小时候,太爷爷带他们放炮的情景,他编了一段话发给马格,让他给太爷爷看。马格说他在西宁。
林修问过年跑西宁去干什么?马格说看看能不能冻死。林修说:“死这个字很重的。”
马格说:“我来为太爷爷还愿,去塔尔寺给他点一盏灯。”
林修想马格陪了太爷爷那么久,太爷爷有些秘密可能会告诉他。林修问他什么时候回北京?马格说租了车要穿越柴达木去敦煌。“你一个人?”林修有些担心。
“还有锦茵。”
锦茵?林修又错愕了,渊歌不是说他们已经分了吗?他心里疑问,但也没问。杨大爷骤然离世,林修算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活着是一天少一天,原来只是个概念,现在怎么就有锥心的痛似的,太爷爷、父母、姑妈姑父、马格、从出生起就习也为常的亲人,说不定哪天就离开了。林修给亲人们一个个打电话,他们在年里的声音带着一丝欢喜,驱走了因杨大爷的死亡带来的阴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