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雪儿
三个人单独在一起时,李克才告诉他们:“市纪委收到实名举报,常宽林两年前修路的时候吃了回扣,市纪委已经责成县纪委立案调查。”
“一直担心的事还是来了。”林修想起吉木日木的的话,没想到是真的。
“你知道?”李克问。
“吉木日木一直提醒过我,听到一些传言。”
“吉木日木也被人举报了,说他克扣了村民征地补偿款。”李克说。
“吉木日木,怎么可能?”林修不相信。
“这是什么事啊,三级纪委扶贫的村子接二连三出事,我们丢脸啊。”金雨生说。
“积极配合调查,如果情况属实绝不姑息。”林修说,但心里还是纳闷,凭直觉他相信吉木日木。
他躺在金雨生的床上,手里翻着《万物的签名》,脑子里却是吉木日木晒得黑红的脸和戴个安全帽奔波的身影,还想他能在换届选举中担起雪鹤村村长的担子,却出了这样的事,心里堵得慌。金雨生和李克也没有睡意,金雨生说:“每次都听你说这本书,要不你给我们读一段?看看是什么吸引你。”
林修说好吧,接着他看的读下去“……阿尔玛最想知道的是,世界如何规范,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她把花拆成碎片,探索花的内层结构。她对昆虫以及她发现的任何动物的尸体也同样这么做。9月下旬的一个上午,阿尔玛对一朵藏红花的突然出现感到新奇不已,以前她以为这花只是在春天开花。这真是一大发现,对于眼前这朵花,在寒冷的季节,在其他万物濒临死亡之际出现在这里,没有叶子也没有保护,究竟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她无法从任何人那儿得到满意的答复,这种藏红花有什么重要的事务需要处理,不惜最最寒冷的初霜之季开花?……”
金雨生说:“我觉得每晚睡的时候,听一段读书真好。我们三个也成立一个读书会,可择自己喜欢的书读,也可以一直读完这本《万物的签名》。”
林修说:“世界是如何规范的,并不是每件事都有答案,读书的时候,会和当下的现实有短暂的分离,这短暂的分离,个体会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赞成雨哥的提议。”
李克说他本来不怎么喜欢看文学书,但今天听起来有意思,只是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好,他就当听众。金雨生说为了更好地落实睡前读书会,建议修哥从曲别大叔家搬出来。当兵的时候一间屋子住六个人,这么大一间屋,我们三个人住很不错,还可以再体验一下当年当兵的生活。”
林修想到印梅也要他搬出来的话,就说好。
李克也高兴了,说着话,暂时忘了举报的那些事。
第二天县纪委副书记阿铁就带着罗春早进村,名义上是看雪鹤村的修路情况并祝福彝族新年,实际上是暗访调查。阿铁说,三个“第一书记”都是上级领导部门的,希望得到他们的指导。林修问要不要召开村民大会,阿铁说不用。阿铁像他的名字,敦敦实实一个汉子,背着一个军用挎包,穿双黄胶鞋,混在人群中会以为他就是当地的村民。他也像是走亲戚,这家串串,那家坐坐。林修有些担心,怕阿铁把事情弄得人心惶惶。林修问阿铁需要他们做什么?阿铁说他们该干什么就做什么。金雨生说:“我们本来要带几个病人去华西医院看病。”
阿铁说:“你们离开村子,可能更利于调查工作。”
林修望着金雨生有些不放心,金雨生说:“放心吧,基层有基层的工作方式。”
林修看阿铁的眼睛就知道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隐隐的担心,怕吉木日木真有事。本来组织几个危难病人去华西医院看病,金雨生和李克去就可以了。但金雨生说一同去,村民在成都不熟,加上华西医院病人很多,各种检查又在不同的地方,村民有病,心情不好,本来是好心带他们看病,如果出点什么事,岂不把好事办成了坏事?
他们租了一辆中巴车,带着村里危重疑难的病人去华西医院。李克刚经历了翻车的事故,他心里很担心,坐在前排,一直看着司机,随时提点他。林修和金雨生看着车上的病人,要么脸上腊黄,要么浮肿惨白,要么瘦得一层皮包着骨头,陪他们的家属,脸上也看不到笑容。林修的眼光从他们脸上移开,看王太因偎着杨豆豆睡了,杨豆豆一手抱着老母,傻乎乎地望着窗外咬着手指。阿果则扮得漂漂亮亮,和同样整洁的李玉普坐在最后一排。阿果在给李玉普讲什么,李玉普安静地听着。林修想起太爷爷,他很老了,除了耳背,就没见他进过医院。太爷爷经历那么长的岁月,儿子刚刚给他带来一个孙子孙女,儿子就没了,但太爷爷活着,他是不是把儿子该活着的时间接过了?他想起阿尔玛问的那一句话,世界是如何规范的?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为什么有的人病了,有的人康泰?为什么每个村庄总会出个傻子什么的?他看一眼金雨生和李克,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有些讨厌自己过于敏感。他想转移精力,可车里某个人的叹息,又让他回到现实,他会怎么样?等有一天他老了病了,在他身边的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