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书龙

　　2021年5月7日，如弥勒佛一样笑口常开、备受恭尊的康鉴老先生乘鹤西去。一位82岁的老人，生前在文学事业上辛勤笔耕，在报纸副刊培育文学新苗，如今羽化为秀丽的嘉州风光，如海棠香国里灿烂的花。

　　在乐山文化事业发展的进程中，康老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年，康老编辑的《乐山报》“海棠”版，是读者们拿起报纸篇篇必读的版面，是乐山文学一道耀眼的光。那些生活气息浓郁的散文和诗歌，朴实自然，扣人心弦；富有情趣和哲理，透视生活乐趣，人生美好……可以说，“海棠”版是乐山文学界一方圣洁的苗圃，浇溉着一株株文学幼苗；是轻拂于汉嘉山水里的春风，是多少人内心深处最美丽的慰藉。

　　康老是最真挚虔诚的浇溉者，“海棠”版倾注了他毕生的心血和热情。因为有康老及他培育的苗圃，乐山文坛才变得丰厚滋润、多姿多彩。

　　我便是康老编辑的“海棠”版最不起眼的一株幼苗，如无数文学青年一样，得到过先生的真诚呵护和悉心浇灌，在康老耳提面命的谆谆教诲下，终于让梦想照进现实。之后，便视文学创作为心灵皈依，时至今日，我也即将迎来须发斑白之年……

　　康老在“海棠”版倾注毕生心血，可谓硕果丰盛。如今乐山文坛取得诸多成就的作家，无不是在“海棠”版茁壮成长起来的，他们与康老，有着难以割舍的文学情缘。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乐山很多区县的文学青年，几乎都是康老的文学朋友。如今，一谈起笑容可掬、慈眉善目的康老，无不满怀崇敬之情，对康老当年的悉心呵护，无不发自内心的感激。

　　时光荏苒，光阴不饶人。退休多年的康老，渐渐寿登耄耋。在行色匆匆的岁月里，我每年都会抽空拜访他，真诚聆听他的教诲。在康老豁达的谈笑风生里，感受生活真谛；在他风趣幽默的话语里，感受人生美好。与康老一起或品茗闲聊、或喝酒神侃，不管是风花雪月，还是下里巴人，其语言字字珠玑，睿智机敏，酣畅豪迈。

　　去年底，我从仁寿回乐山稍事停留，便主动联系康老。电话一过去，康老的热情一如既往，盛情邀请我偕夫人前往他家吃晚饭。一见康老，感觉老人瘦得特别厉害。但他仍然笑声呵呵，说“千金难买老来瘦”。那日，康老亲自下厨，炖了鸡汤，几个小炒。小酌杯酒。如往常一样，师徒二人谈起文学，谈了最近彼此的作品，我也将刊发了自己新作的杂志送给康老指点……窗外，晚风轻拂，雨声散漫。我明显感受到无情的岁月对老人身体的剥蚀，康老的精神状态，已经远远不如当年。临别，康老送我到门口，突然对我说，你今后就不要再来看我了……

　　回家后，一种从未有过的阴霾情绪笼罩了我，心里泛起的纠结，堵得呼吸紧促，缓不过气来。康老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种不祥的预感如乌云在心里翻滚。果然，短短几月之后，便传来康老仙逝的消息。原来，康老早已患病，他其实已经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或许，因为担忧我太过伤心；或许，在康老内心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生与死”犹如“来和去”一样平常，无以忧恐，无需言说……

　　康老在编辑“海棠”版的同时，创作了大量讴歌乐山的佳作，如夏日的鸣蝉，为汉嘉热土痴痴地鸣唱。康老居住在三江汇合之处，是大佛的“邻居”，深谙大佛的灵性和智慧。眼前江河汪洋，烟波缥缈。凌云巍峨，佛坐三江……在“天下山水之观在蜀，蜀之胜曰嘉州”的人间胜景里，肆意酣畅，快意人生。风光旖旎、独冠天下的古嘉州啊，绾结着康老的梦想和情怀。康老用神奇大椽，描摹海棠香国的华贵与芳香，追溯汉嘉千年古城的神奇与魅力。循着《峨眉山月歌》的文字，搜寻“太白佳境”的谜底。也曾“推船三面看乌尤”，探窥晚周开明故治的扑朔迷离，触摸秦时蜀守李冰的离堆凿痕，穿行汉晋灿烂文明的厚重墓道，静听盛唐惠净上人的梵贝清音……

　　瑰丽多姿的汉嘉山水啊，康老看不够，爱不够，诠释不够啊！即便在八十高龄，仍然以乐山人文为背景，创作出版长篇小说《水墨天下》，为乐山文化再奉佳作。人生的异彩纷呈，让人慨叹唏嘘。

　　呜呼，往事如风，生死两茫茫。青山依旧在，无数激情燃烧的岁月，在蝉鸣阵阵的五月里飘然远去了，幻化为大佛脚下的一朵浪花。

　　但愿身为汉嘉守，载酒时作凌云游。那个点起香烟、满脸笑呵呵的康老，那个虔诚于文学的康老，潇洒快意隐逸于嘉州秀丽的山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