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汤飞

　　金黄的油菜花在朋友圈盛放，浓浓的春意几乎要溢出方寸大小的屏幕。“隔屏观花”犹如看球赛，虽能放大、回看、在线聊天，却让人感到彼此距离之远。鸟的翱翔与欢歌、和煦的春风、枝头的嫩芽、绚烂的桃花都是春的杰作，对于自小在乡村成长的少年来说，不亲眼瞧瞧春光无限，亲耳听听蜜蜂嗡嗡吟唱的乐曲，终究有所缺憾。

　　不过没关系，生活总有遗憾。某些无关紧要的，渐渐淡如水，变成映照其它主角的廉价镜子。而意外，偶尔遥遥给予回应，使之释然。

　　那天清晨，我走过熟悉的路口，目光一转，居然发现了熟悉的油菜花。约莫一米宽、二十米长的黄金带依偎着一条土路，植株纤弱，花儿星星点点。如果说徐家湾连片的油菜花田是花之湖，那么眼前的风景顶多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浅溪，任凭清风多么殷勤，亦翻腾不起壮观的浪花。

　　城市的边缘楼房林立，还零星剩了些未穿水泥外衣的狭小土地。有人不忍眼睁睁看它们闲置，便辟作菜园。他们在城郊专心侍弄巴掌大小的菜地，乐此不疲，姜葱蒜、白菜、莴笋属于常规操作，谁料其中还有油菜。

　　很明显，二十平方米的瘦小庄稼地并未承载主人的丰收厚望，但也不是作为观赏花卉而存在。播种时无欲无求，生长时听之任之，收获几何则随缘。然而，它们绽放的花儿比我在照片或视频里见到的更加鲜活、真实，至少没有经过滤镜的多此一举。

　　我临时改变路线，踏上那条从未涉足的黄金地带，花几分钟时间欣赏只有二十平方米的春光。俯身，降低视线，把它想象成一片海洋，仿佛童年的自己置身于广袤的田野，沐浴于扑鼻的花香里。

　　年少时惊艳于一眼望不到头的浪潮，大江大河滔滔不绝，如今终于学会安静品赏溪流的某一朵浪花。万紫千红总是春，小花幽放同样是春，纵然不够热烈，不成景致，但绝不能轻视。

　　我心满意足地离开，这种感觉仿佛是用一块拳头大小的蛋糕庆生，排场档次有差别，可仪式感、满足感丝毫不差。

　　假以时日，这些似乎数得清植株的家伙会慢慢冒出长角果，由饱满的青色变为成熟的枯黄。时机一到，紫黑色或黄色的籽粒便是它回报给主人的惊喜。

　　山谷虽寂寞，但野百合也有春天；路边的油菜非但有春天，而且有明天。它们的生命以漫不经心的潦草开头，却不自轻自贱，不畏惧雨霜，不辜负春光，自行书写浓墨重彩的故事。区区二十平方米，就是整个世界；短短数月韶华，便是充实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