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

　　一进入初三，小荷就开始对身上的校服厌烦起来，是那种对一成不变生活的厌恶，更是对那种多姿多彩青春岁月的向往。 

　　她特别想穿迎风飘飞的裙子。她总喜欢看时装杂志，想象自己穿着裙子走在大街上美滋滋的样子。 

　　从小荷有清晰记忆起，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会计妈妈，从来就没有给自己买过裙子穿。在校时是整齐划一的运动装校服，回到家还是一身校服到处晃悠。那时的小荷对穿衣打扮不怎么在意，也没觉得穿校服有什么不好。可随着审美意识的渐渐觉醒，她开始对松松垮垮的校服不满意起来。她有些怨恨妈妈过日子的随意刻板，不关心自己的生活；她暗地里羡慕在宾馆做服务员的表姐，能够每天穿着合身好看的裙子，在众人欣赏的目光里飘来飘去。 

　　临近初中毕业的一天，小荷走到下班回家的妈妈面前，郑重提出了穿裙子的要求。 

　　“你想穿裙子？”正准备做饭的妈妈先是一愣，进而明白了什么似的，“妈妈还以为你对穿衣服没感觉呢，再说我看你穿校服也挺好看的啊。” 

　　“不，我要穿好看的裙子。”小荷进一步申明主张，甚至过激地呐喊：“我讨厌穿校服！” 

　　妈妈抬头望着女儿，这才恍然发现，“哦，吾家有女初长成了啊。不过，妈妈觉得你穿校服挺好的呀。” 

　　小荷生气地追问：“好什么好？松松垮垮，整齐划一的。” 

　　“哦，好。女孩子爱美没有错，看来我女儿有自己的审美判断了。”没想妈妈竟不反对，反而感到高兴和欣慰，看来自己错怪妈妈了，小荷心里正一阵兴奋，却又听妈妈说：“等你中考之后吧，妈妈答应你，这个暑假一定给你买好看的裙子。” 

　　紧张的中考终于结束了，天也渐渐热了起来。走在色彩缤纷的大街上，到处是好看的裙子在招展，连隔壁年逾花甲的李婆婆，都穿着一条蓝裙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可妈妈还没有兑现买裙子的许诺。小荷实在忍不住，再次找到妈妈提出买裙子的事。 

　　听见女儿又提出买裙子的要求，妈妈立即歉然地说：“买了买了，妈妈答应的事怎么会失信呢？都怪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竟然把这重要的事给忘了。”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条红色连衣裙，在小荷面前抖落开来，然后在女儿身上比试着。 

　　小荷终于有了梦想中的裙子，而且是她最向往的红裙子，她高兴得一蹦老高，接过裙子就跑进卧室。等再走进客厅时，红裙子已经将小荷装扮得楚楚动人亭亭玉立，如一树三月的桃花，站在一旁的妈妈也看呆了，继而露出一脸慈爱的微笑。 

　　接踵而来的暑假，附近的商场、公园、大街、小区，乃至海边的浪花里、峨眉山的金顶上，到处都飘扬着小荷的红裙子，赢得了长辈和同伴们的一片赞美之声，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身穿红裙子的小荷，心情也像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无比，像红裙子一样迎风招展、鲜亮愉悦。小荷还把自己身穿红裙子的镜头，精心编辑收藏在手机相册里，甚至洗成照片装进影集，不时翻出来看看，自个儿偷着美。 

　　暑假毕竟是有限的，新的高中生活一天天逼近了。小荷望着身上的红裙子，不禁黯然神伤。 

　　这时，宾馆打工的表姐来到小荷家，发现小荷身上的连衣裙，立即夸赞很合身很漂亮。小荷有些骄傲有些羞涩，却又瞬间皱起了眉头，诉说了自己很快就不能穿裙子的烦恼。 

　　没想表姐却说：“小荷妹妹，能够穿校服是很幸福的事，我可羡慕你们能够穿着校服进学堂了。”接着，表姐给小荷讲了一个故事。 

　　有个姑娘出生在偏远的山区，几年前那里的家庭普遍很穷，所以山里的孩子读小学和初中都没有校服。那姑娘就特别羡慕城里的孩子，能够穿上整齐精神的校服，在美丽如画的校园里进进出出。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穿校服，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不过那件校服是城里孩子穿过后捐给山区学校的，并不合身也有些褪色。后来姑娘初中毕业考上县中，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校服了，她非常高兴也很憧憬。可父母却把高中录取通知书没收了，叫姑娘跟着村里的姐妹进城打工。那姑娘最终和自己憧憬中的校服失之交臂，遗憾终生。 

　　小荷知道故事里的那位姑娘，其实就是表姐自己。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自己现在所厌烦的校服，竟然曾是山里孩子的羡慕。这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暑假快结束时，妈妈又给小荷买了几条各种颜色款式的裙子。小荷高兴地穿了这条穿那条，可每穿一条新裙子时，都会想起表姐的故事。 

　　高中学习开始了。小荷将飘了一个暑假的红裙子，连同后来妈妈买的各色裙子，全都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宝贝似的放进衣橱里。然后，她郑重穿上崭新而精神的高中校服，高高兴兴地跨进新学校高大的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