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祥 文/图

　　周纲遗著《苏轼九章》，是2014年推出的“乐山丛书”中的一部，也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部。

　　周纲先生是著作等身的老作家，诗歌、散文、电影等诸多方面都很有成就，他的诗集《大渡河情思》、电影剧本《峨眉飞盗》，在乐山乃至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不可小觑的一笔。尤其是晚年在报告文学上成就非凡，出版了《东非：半个月亮半个太阳》等一系列专著，在全国报告文学界都很有影响力。同时，作为乐山作协主席、《沫水》文学杂志主编，对于乐山文学队伍的培养和壮大也作出了贡献。晚年病痛缠身仍笔耕不辍，以丰厚的学识、非凡的见解和饱满的热情，写作了这部关于苏轼的纪实文学，为自己的文学生涯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追随先贤东坡的足迹

　　数百年前的北宋，在岷江中游的眉州城里，走出了一代文豪苏东坡；数百年后，同样在这座“蔚然千载诗书城”，走出了当代著名作家周纲。

　　作为同是眉州人氏的周纲，对于苏轼的景仰是不言而喻的。关于故乡的三苏祠、郊外的短松冈，关于苏轼的诗词歌赋、苏轼的故事和传说，无不潜移默化地进入周纲青少年时期的记忆，影响着他的人生态度、思想观念，特别是影响着他的文学取向。周纲也和苏轼一样，从岷江畔走出乡关走到京城，又受命运的摆布从京城回到故乡（从这点讲，他比苏轼幸运），经历了人生跌宕起伏，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人生如同一杯清茶，总会从翻腾起伏到淡泊空宁。周纲也走不出一杯茶的命运，到了古稀之年，心绪趋于平和宁静。有了这份宁静澄明的心绪，方才有了清晰的眼光去打量这位故土风流的苏东坡；有了难得的寂寞与超然，才可以去深读和解析苏轼这部历史留下的鸿篇巨制。也许，周纲写作此书的构想已经运筹了很久，也可能是漫长曲折的一生，但因时间分割而迟迟未能动笔，或因理解浅薄而久久未敢开篇。直到去日苦多的生命末期，他才痛下决心提起笔来，终于完成了这一夙愿。

　　周纲先生在本书开篇，就用了一段高度浓缩的文字来概括苏轼的一生。其中有这样几句：“苏轼的一生，为官四十年。四十年，他的诗词文章卓绝千古，牢笼百代。却因诗致罪，被捕下狱。他一再逃离风暴中心，仍被卷入朋党之争惨遭党锢之祸。万里投荒，百折九死，而其气不挫，清雄超迈，登上中国文学的巅峰。”这样的概论可谓精准，足以见得周先生对于苏轼理解之深透，“苏学”功底之扎实。

　　从故乡人的角度解读苏轼

　　苏轼是一部读不完的书，许多人都在品他读他，也因此写作了不同的苏东坡。但周纲作为资深作家，也作为苏轼的同乡人，对于苏轼的解读更有深度，使笔下的苏东坡自有别样的风采和韵味。他为苏轼的人生而讴歌，也为苏轼的命运而扼腕。周纲也把自己的际遇融入了苏轼的人生，或者某种程度上把苏轼当做了自己。这是作家和笔下人物的惺惺相惜，更应该是写作的最佳境界。

　　周纲对于文字的锤炼是很讲究的，对于别人洋洋洒洒数十万字的苏学著作，到了他的笔下，仅用了十余万字就解决问题，而且是用潇洒自如的文学的表达方式。主要在于他剔除了附着在苏轼身上那些情感和生活上的东西，笔力集中在政治漩涡中的挣扎、命运跌宕中的超然。其中苏轼与宋神宗、王安石、司马光等许多风云人物之间的是非恩怨，是周纲着意展示的重点，在这些人物观念行为的矛盾冲突间去推进情节的发展，去展示他政治与文学的双重身份，从而刻画苏轼非凡的个性风骨。

　　《苏轼九章》，按照苏轼的人生脉络来布局，以苏轼的人生阶段为章节，分别对苏轼走出乡关进京赶考，一举成名名扬天下，再到此后的几起几落，直到踏上归途客死他乡，用书中的话说：“他曾任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三部尚书，八州太守，河北安抚使。”这样的曲折人生旅途，苏轼用了四十年的光阴来丈量，来品咂其中的难言况味。

　　周纲除了在笔下展示苏轼命运的变幻不定之外，更在乎苏轼宦游途中的乡愁。他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得意失意，都忘不了故乡山水故乡人。周纲写他回眉州、嘉州悠游山水，写他见到妻弟等故乡人的激动兴奋，写他于偏远的他乡思念蜀中的家乡，整个书中都充满苏轼“故乡西望三千里”的惆怅。他很多次乞补能够回到故乡，宦游的足迹却与故乡渐行渐远。

　　周纲感叹道：“无尽乡愁，从入仕的那一刻起，在苏轼的心里，便挽了一个始终都解不开的结。”这是作为故乡人对苏东坡的无比痛惜，是对“颇愿身为汉嘉守，载酒时作凌云游”的千古一叹。

　　诗人与诗人的心灵相通

　　周纲还是一位出版过四部诗集的诗人。他和政治漩涡中挣扎的苏轼，以及诗情画意中潇洒的苏轼，有一定的契合之处。由他来品读苏东坡，在情感的交流与心灵的沟通上，显得更加容易和灵便一些。

　　《苏轼九章》中，周纲不仅关注苏轼沉浮的政治生涯，更关注苏轼的文学成就，较好地把握了政治苏东坡和诗人苏东坡的双重身份，让两个苏东坡相得益彰相互辉映。尤其是对于诗人苏东坡，更是浓墨重彩加以刻画和凸显，把一个千古风流的文豪巨匠，鲜活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诗人的天性是洒脱奔放的，诗人的性情又是率真超然的。苏轼为官两袖清风光明磊落，又才华横溢才干超人，自然受到小人侧目和嫉妒。在“乌台诗案”的影响下跌入了命运的深渊。但他依然能走一路歌一路，面对名胜古迹和文朋诗友，常能赋之于诗词，或大江东去或水光潋滟。周纲准确把握了他的诗人特性，在勾勒他曲折人生轨迹时，描绘了他较多的诗词唱和场景和故事，表达了苏轼豁达开朗、超然世外的诗人品格。

　　苏轼与王安石，本来在政见上各不相同，也因为“王安石变法”而备受打击。但从诗人的角度看，他俩又是惺惺相惜、相互欣赏的朋友。周纲对于二人关系的处理恰到好处，第六章中描写王安石罢官归隐后与苏轼的相逢十分精彩感人，说是二人于金陵的“流连宴语”盘桓经月，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从而表现出诗人率真诚恳、超然豁达的胸襟。

　　千人笔下有千个苏东坡，但周纲笔下的苏东坡，只有这一个！

　　《苏轼九章》：周纲/著 四川文艺出版社 2014年4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