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景岗
在黄葛树的浓荫里,水口场,缓缓铺展开来。早先这繁华热闹之地,有戏台高筑,年节喜庆,锣鼓喧天,粉墨登台,如今戏台早已不在,只留下台子坝的街名,让人联想。
峨眉河、临江河、青衣江蜿蜒而来,与浩荡的大渡河水相拥,古镇在一江三河的怀抱中,透出一派宁静,宽阔的公路和车流取代了舟船的繁华。“远眺水乡花似锦”, 巨大的黄葛树,把挺拔的身姿倒映在临江河的水波上,伸展出繁茂的枝叶,好似多情的手臂,遮挡午后的阳光,洒下一片浓荫。“近观绿岛百鸟飞”, 白鹭在岸边滑翔,搜寻水中的游鱼;三两古镇人,岸边观景,像是钩沉小镇的悠悠岁月。
公路桥、高速桥、铁路桥飞架,老码头早已失去了交通功能,唯有大黄葛树下,留存着往昔的记忆,老屋是岁月的见证。
早年间,这里可是热闹繁华之地,码头上下,人来人往;货物堆积如山,商贩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这里是嘉州城通往沙湾和叙府, 以至滇黔的重要码头,也是对面安谷场乡亲往来的要地。码头上下千百乘竹筏木舟,把竹木运给造纸厂,大量手工竹篾、农产山货远销成都、重庆,更有从嘉定城运来的百货五金,油盐糖米。
相传,少年郭开贞在嘉定城读书时,也曾在这老码头登船,顺铜河而下,直达斑竹湾。江岸风清,吹动少年多少思绪。
在黄葛树的浓荫里,水口场,缓缓铺展开来。早先这繁华热闹之地,有戏台高筑,年节喜庆,锣鼓喧天,粉墨登台,如今戏台早已不在,只留下台子坝的街名,让人联想。
穿过不长的巷道,老茶馆围聚在另一棵郁郁葱葱的大黄葛树下,与码头大树咫尺相望,码头树年长百岁,两树仿若亲子,都用自己的身姿,为古镇人遮风挡雨,给古镇平添一份浓厚的情意。
早年,场镇上有家颇为知名的“格说阁”茶楼,是有名的去处。据说,已经名满天下的郭沫若回乡时,途经水口,曾在“格说阁”小憩。“一船秋水串房山,万盏春灯含水口”,面对这水乡景色,郭沫若老先生是否会回忆起少年郭开贞挺立船头意气风发的模样。
茶楼开张之时,有文人送来黑底金字的大匾“格说阁”,意思大概是“茶楼是闲坐杂聊之地,也是江湖是非之所,不免口舌生祸,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各人说各人的话,话责自负,切莫牵连他人。”
“格吃阁”已随历史烟云消散,歇后语“水口场的茶铺子——各说各”流传至今。
乡亲们的生活,不能缺少喝茶的去处,老茶馆总在等待四方饮茶人。今天的乡邻、游客,依然在吱呀作响、染上褐色包浆的竹椅、茶桌上闲话,打上数圈贰柒拾,茶钱谁付都无所谓,不能辜负了这一河的美景和古镇悠闲的心气。
老茶馆是有个性的,喝茶是正题,打碗散酒也可兼营。有老乡邻,一碗茶,一杯酒就是半天的营生。饮酒品茶,浓烈与清淡相搭,沉醉与清醒相携,老茶馆里既有现实的沉重,也有梦想的轻松。若需下酒菜,可以自带,百十年过去了,老茶馆里还流传着“一粒花生米就一杯酒的传说”。对面的豆花饭、豆腐脑、旺子铺,可以提供饱腹实惠的饭食,充饥解渴之后,再赶路途。消闲者,也在酒足饭饱之余,用茉莉花的茶香,伴午时的酣眠,放下心中的紧张与忧虑,或者什么都不想,拉伸在竹椅上躺一个黄昏。
沿老街小巷往场镇深处而行,古市街和德裕路相交汇,于是,你和古镇一段更久远的历史,再次交汇。近两千年前,有乡民在这三河一江的要冲上,聚集成市,得水陆交通之便,逐渐发展成嘉州城通往沙湾以至叙府、滇黔的重要驿站和繁华集市。至唐代,设置了旧市镇,历史变迁,其后又易名为古市镇、古市乡。安史之乱后,晚唐风雨飘摇,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李德裕,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以其独到的战略眼光,经营大唐的腹背之地。其时,吐蕃和南诏虎视眈眈,李德裕抚剿并重,军事防范与恢复民生并举,稳定了西川形势。李德裕曾率大军经过此交通要冲,后人立有“唐李德裕提重兵过此”之石碑为纪念,千年过后,石碑早已灰飞烟灭。
若非逢场天,老街上略显清净,休闲聊天的,经营日常营生的,多是本场乡邻,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自然有一份从历史深处走来的悠悠脚步和淡定的气度。正是:铜河江风清,临江白鹭惊;巨葛生茶趣,古市水口新。